見一老者約略六旬上下,坐在松下捧卷細看,旁邊擺著案几放了茶果和一本落了灰的書,楚玄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身上還有幾道髒鞋印子。見莊堯走近了,楚玄忙道:“這便是我們山上主人,”又指著老者向莊堯解釋道,“這一位,是京城來的邱老先生。”
邱老先生哼了一聲,斜眼看了她一眼,莊堯剛說了句:“老人家……”
老頭就打斷她道:“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的,像什麼話。”
周圍守衛以及楚玄臉色都難看起來,楚玄拼命使眼色怕莊堯生氣,又對邱老說好話:“這水車圖紙還是阿姐幫著設計的呢,若不拋頭露面,豈不是見不著了?”
邱老哼哼道:“也還罷了。我在京裡也見過這樣的筒車,只不過那些蠢物仍需人力畜力。”
莊堯看楚玄對他恭敬,他又能看懂圖紙,心下明白是個厲害人物,雖有些生氣,也不好計較他方才的話了,對老頭行了個長輩禮:“老翁看,這可使得?”
像剛才罵人的不是他一般,邱老先生神色肅然,對著圖紙認真琢磨了一會兒才道:“你們這構造,彷彿是藉助水力的吧?我看了你們這兒的大河水勢兇猛,倒是有幾分可行。只是引水,卻需合理的溝渠。自古河工最重,挖的渠深了淺了,寬了窄了,閘口、斗門安放何處,是用石頭砌還是埋下陶管,哪處河岸能挖,哪處怕會發洪澇……這都是極有講究的。這小兄弟造筒車倒是有幾分靈氣的……”老人家拿起莊堯那張初稿,抖了抖鬍子到底沒說出太難聽的話,繼續道,“只是於水道上頭,怕還得找人指點。”
說是要找人指點,莊堯和楚玄對視一眼,看這老者作態,都猜到他就是高手了。莊堯道:“老先生看我山上,可還好修渠麼?”
邱老先生略一思索,道:“那要先看看山勢,總不能把你們山上挖得亂七八糟。不過因地制宜,總有法子。”
懂河工的人,八成都被官府徵辟去了,若有人肯出手,那是花多少錢都請不來的。楚玄與莊堯連忙一起給他行禮:“全託賴老師父了。”
邱老先生卻是眯起了眼,彈了彈身上莫須有的灰塵,拿鼻子哼哼著對莊堯道:“我卻不是平白幫你的。”
楚玄面有難色地看著莊堯,莊堯心思電轉,知道這老者是來見褚雲馳的,怕是要做個交易,便斟酌著道:“褚令那裡,不是我拘著他不想請他下山,只是,期間諸多麻煩,還……”
哪知邱老先生一揮手,不肯接這個話:“你與郎君的糾葛我可管不得。我看你們後山這條大河,與官渠所引之水,是同一主河的兩條分支吧?只可惜此河水勢兇猛,又有山勢曲折,引水不便,從前都白白浪費了。若你們這工事修成了,許我挖幾條渠引下去,也給鄉里分些水,讓不易汲水的田裡也能吃上水,如何?”
莊堯一聽這個要求不過分,笑道:“這是利民的好事,老師父若肯出手,成了便全聽老師父的。”
“那我可先說好了,咱們縣裡可是窮啊,這修渠的石材,陶管,工匠的工錢……”邱老先生也是精明,毫無形象地趁火打劫道。
卻見莊堯笑了起來,揮揮手道:“我山上出。”
“小娘子果然是女中豪傑,就這麼說定了!”才還罵人家不守婦道,這回又誇上了,他一拍大腿,站了起來,戀戀不捨地看著案几上那本生灰的舊書,“哦對了,你這山上倒還有不少存書,我老頭子閒了,來看看可好?”
哪想莊堯更大方,道:“老師父來往搬取不便,不如在山上給您準備個住處?”
邱老打量了一旁束手站著的楚玄一眼,問:“這小子住山上吧?”
楚玄忙道:“是。”
“得了,我去跟他住就行。”
莊堯還要客氣,給他配個院子,被老頭一口回絕了。楚玄不得已,領著邱老先生回去,估摸著他那個院子不收拾收拾,是住不了人的。
等他們走遠了,莊堯才問庫裡搬書的小童:“到底怎麼一回事?不說是這老先生不識路,與楚玄衝撞起來了嗎?”
小童撇撇嘴,道:“大王不知道,那老頭才不是走錯了路,我都跟他說了三遍了,紫光臺在後頭,可他一看這滿庫的書,饞得眼睛都綠了,還問誰是管事的,楚郎君就出來了,老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說他糟蹋好書,這麼存放不合宜,楚郎君稍微辯駁了兩句,叫他逮著踢了好幾腳,楚郎君不敢還手,小的們這才去通報守衛的。”
“後來呢?”
“那老頭見楚郎君手裡拿著水利的書,便與他說了些我們聽不大懂的話,而後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