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以失去愛妻和愛子作為代價,對於老史,僅次於喪命。
老史給她的手機號從晚餐之後就作廢了。手機中的聲音告訴她,是因為欠費。連〃中國聯通〃都加入了討債團,參與對老史的懲罰。
早春的一天,曉鷗飛到北京。事由是聽法庭調停。但她心裡的急切跟法庭如何裁定段凱文毫無關聯。從許仙樓晚餐之後,她就一直在找老史。她哪裡也沒有去;她的心哪裡都到過了。替她多方打聽的老劉告訴她,老史肯定不在北京周邊的縣城,似乎搬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法庭拿段凱文這種人也沒什麼辦法。假如他繼續開發專案,掙的錢會分期分批還給幾十位債權人。所有債權人現在要保障他日子過得好,恢復創收力,不然多次上報上雜誌的前富翁就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幾十個債權人拿他五十幾歲這條命該當何用?因此大家同意保障他好好生活,從而好好幹活兒。
曉鷗坐在法庭上,茫然的心在很遠的地方。找不到老史的時候,她才感到世界真的是大。
法庭上曉鷗接到一條簡訊。竟是段凱文發來的。
〃曉鷗下午有空嗎?想跟你談談。〃
她坐的位置在段左側偏後的地方。能看見他壯碩的脖子上發茬過長,白襯衫領子上一圈淺黑。他人沒倒架子撐不住了,誰見過他把襯衣領子穿黑過?這件白襯衫晝夜服務,白天見客、見律師,見餘家英的主治醫師和護士,晚上當睡服讓他穿著在一堆堆簽署檔案之間打盹。老劉說他剁了手指尖是誇張了,他只是在左手食指上切了一條深深的口子,就被一米八二的兒子把廚刀繳下了。並且那是一把什麼樣的廚刀?給飼養的小兔剁青菜的。不過他是有那心的。若不是一米八二的兒子跟父親角鬥,很難說父親會不會把鈍刀指向脖子,或者手腕。這些段落是老劉後來更正的。老劉沉重地向曉鷗強調:段總是有那意思要自裁的。晚期賭徒的自裁方式跟晚期癌症的療法一樣,就那麼幾招。
法庭調停會一直開到下午三點。曉鷗等所有人散了才慢慢往門口走。她沒有回答段凱文的邀請。此刻她怕他還沒走遠。十多分鐘後她裹緊風衣走出大門,從走廊長椅上站起個人。逃已經來不及,曉鷗招呼都打不出來,硬著頭皮迎上去。逆光的段凱文顯得粗胖了一大圈。壞心情使人發福,苦難使人不在意發福與否。胖胖的段凱文讓曉鷗一陣悲涼。
〃我有個好專案!曉鷗,我就是想跟你談這個!〃
段凱文一張嘴,曉鷗就問自己:你剛才悲涼什麼呢?
法院附近有一家很有名氣的燒烤店,調停了六個小時,債主們和負債人雙方都餓透了。曉鷗一進燒烤店,店堂的喧鬧頓時靜下來。曉鷗一看,一樓基本被段凱文的債主們包場了。她感覺到段剎那間想退出去。退出去就不是他段凱文了。於是他抽象地打了個招呼,迎著幾十雙眼睛走到樓梯口。所有債主都被他弄得不好意思了,因為他們剛才的喧鬧就是在咒罵段凱文,咒罵這場耗時六小時但用處不大的調停。並煞氣解恨地宣稱如何用武力彌補法律漏洞,段凱文就這麼迎著他們進來,從他們中走過去,你們要武力解決他,他來讓你們解決,可沒一個人兌現剛才的狠毒諾言,一場正義發言成了嚼舌根,背後說人壞話還被人大度寬恕,多麼令他們不好意思。
曉鷗從他們中走過,跟著段步上樓梯。途中她覺得瞥見兩三張半熟臉,上了四級樓梯,她轉過頭:那些半熟臉是她在媽閣的同行。段把他們當東牆拆了,補過她曉鷗這堵西牆,現在他們統統被段拆得七零八落。
段凱文在服務員堅持說包間全滿的情況下找出一間四人小包間。他是不能退讓的,只能讓別人變通來適應他。別人本來的主次排位他都不承認;他不可能給排成次位;他必須為主。
進了小包間之後,服務員領進一位頭戴一尺高白廚帽的男青年,報節目似的介紹他今天將烹飪的幾種海鮮,幾種肉類。段凱文發現戴雪白高帽子的男青年將是他和曉鷗談話的旁聽者,馬上不同意了,讓男青年放下廚具出去。他和他的女客人只吃頭臺幾盤刺身和冷菜。這個單間只能給人吃燒烤的!那請問吃刺身和冷盤的單間在哪兒?樓下散座。沒那回事。那要按燒烤算錢的!算吧。
女服務員和廚師小夥子馬上開始收拾燒烤食物。收同樣費用又免除他們勞動,他們趕緊住嘴離開,省得這位爺改變主意。兩人影子般輕地退出門,為單間裡的男女掩緊門。
〃現在泰安有個大專案找我做。一個大購物中心。〃段凱文〃大〃的發音聽上去就大,以〃D〃起始,舌尖和上膛猛一摩擦,擦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