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瑾榮十歲那年,意外看到外臣獻上的“流民圖”,頭一回窺見外面的風雨飄搖。當時魏家父兄的噩耗剛從邊關傳來,姬瑾榮對魏霆鈞說:“去吧,去邊關吧。男兒大丈夫,應當親手取仇人首級,也應當保家衛國、建功立業。”
於是魏霆鈞遠赴邊關。
魏霆鈞戰術詭譎多變,心思謹慎細密,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流血漂櫓,死傷不可謂不慘重——傳言他甚至還曾經率黑騎營直搗對方老巢,嚇得對方聞風喪膽,搖尾乞和。
虎視眈眈的周圍諸國心驚肉顫,從此不敢再在大周邊境撒野,暗暗將魏霆鈞稱為“血修羅”。
世事往往就是這麼不公平。
那些搜刮民脂民膏、滿肚肥腸的貪官汙吏還好好地活著,在位幾十年都糊里糊塗、偏信奸佞的先皇也快活到老,魏霆鈞這個“血修羅”唯一在乎的人卻時刻都活在鬼門關前——有時候姬瑾榮一睡,就可能好幾天醒不來。
像是這一次入冬,寒潮到處流竄,姬瑾榮為百姓過冬的事發愁,夜裡少睡了一個時辰——也捱了一個時辰的凍。
第二天早朝姬瑾榮沒出現。
所有人都猜測姬瑾榮又病倒了,頓時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魏霆鈞沒心思和別人說話,直奔姬瑾榮寢宮。
姬瑾榮雙目禁閉,太醫面色憂愁。
旁邊的侍從見了魏霆鈞,小心翼翼地將姬瑾榮昨晚寫的應對方略遞給魏霆鈞。
魏霆鈞顫巍巍地接過看了,霎時紅了眼眶,抬手狠狠把它扔到地上。
他關心百姓挨凍,怎麼就不想想自己!
這個天下交到他手上時已經是大廈將傾、頹勢盡現,這些事根本不是他的責任!
他的命,本來就活一天少一天。
他的陛下還那麼小,他的陛下年紀才那麼小啊。
魏霆鈞脫去外袍、脫去長靴,坐到了姬瑾榮床上。他把姬瑾榮抱在懷裡,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悲慟之情溢於言表。
守在旁邊的侍從們見此情景,暗暗抹了把淚。
姬瑾榮從小畏寒,好幾次到了生死邊緣魏霆鈞都這樣抱著他,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見懷中的人沒有半點動靜,魏霆鈞收緊手臂,讓他更貼近自己。
懷中人冰涼的體溫讓魏霆鈞想到死去的父兄。
那時候也是這樣的,父兄冰冷的手掌不管他怎麼捂都捂不暖,再也不像兒時那麼溫暖,再也不像兒時那樣有力,再也握不住世間的任何東西。
可是他的陛下還那麼小啊。
小到沒走出過宮牆、沒嘗過任何有滋味的食物,一輩子大半時間都在病榻上煎熬掙扎。
老天不公!
聽到太醫顫顫巍巍地說“沒有辦法”,魏霆鈞恨不得把這些沒用的廢物統統殺死。可想到姬瑾榮醒來後可能會氣得再次病倒,魏霆鈞忍下了那樣的衝動。是的,他的陛下一定會醒來的,他的陛下一定不會就這樣離開人世,他的陛下還沒有長大,他的陛下還沒看到過他心繫著的大周河山——他的陛下還那麼小啊!
魏霆鈞咬牙怒罵:“陛下你不是最仁慈嗎?陛下你不是最愛百姓嗎?陛下你要是敢死,我就敢讓人給你陪葬!”
明明說狠話的人是他,哭出來的人也是他——
因為即使是放出了這樣的狠話,姬瑾榮也毫無動靜。
這一次,大概真的熬不過去了。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魏霆鈞溫熱的淚滴滴在姬瑾榮冰涼的頸邊,哽咽著罵起了老天,“天道不公!為什麼明君忠臣不得善終,作惡多端的反而活得長久!”
他什麼都不要,只要他的陛下好好活著啊!
魏霆鈞把姬瑾榮摟得更緊,痛哭出聲,一聲更比一聲淒涼:“陛下!陛下!陛下!天道不公!”
彷彿是為了回應他的話,外面倏然間閃電雷鳴齊下,照亮了原本灰沉沉的天穹。大白天的,天突然黑得跟夜深似的,只有紫色的電光亮在天邊。裡裡外外的宮人、侍從、太醫心中驚駭,莫名地膝蓋發軟,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地。
據說新皇降生時也有這樣的異象,那是老天送他來,如今是——如今是老天要接他回!
魏霆鈞收緊手臂,不再動彈,只有淚水無聲地滑落臉頰。
所有人都屏息跪地,聽著殿外雷電轟隆。
*
與此同時。
【亡國之君系統正在啟動中……】
【正在掃描宿主資訊……】
姓名:姬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