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Nancy。”男人打斷了她的話,也不多廢話,開門見山便問道,“從戰亂國度買賣兒童的事,你到底參與了多少?”
女人臉上的笑容一點一滴地消失乾淨,碧藍色的瞳孔裡水波像是凍成了冰,沒有溫度。
“你都知道了啊。這麼說,前段時間在商隊裡臥底的……也是你的人了?”
男人沒說話,俊長濃黑的眉毛緊緊蹙起,“Nancy!”
女人卻重新笑了出來,挽上他的手,聲音明明緊繃著,卻故作如釋重負道:“是你的人,還好是你的人!是你的人我就放心了,你一定不會害我的,是不是?”
她的語氣很急切,急切地在求一個答案。
江臨低頭看著突然抓住自己袖口的手,也突然想起來,那個女人,每次有話想說的時候,也總會這樣不由分說地拽著他的衣領、袖口,一副不聽她說話就要撒潑的模樣,可氣又可笑。
他此時全然笑不出來,黑瞳裡倒映著這張自己認識了十七年的臉。
她小時候就是個美人胚子,金色的頭髮,碧藍色的眼睛,白希的面板,紅顏的嘴唇,和普通人家口口相傳的童話故事中的“公主”別無二致。
如今,這張臉的主人,正抬頭望著他。那句話的語氣是如釋重負,可她的眉眼之間,卻分明鐫刻著深深的哀求和害怕,捲曲的睫毛在她的眼底投下一片陰影,陰影中那些看不清的東西,卻讓他對她有了濃濃陌生感。
他一直就知道,Nancy不是個心智健全的女孩。
除去伯爵小姐的禮儀和優雅,她的心底藏了太多的偏執和對整個世界的敵意。
從十幾年前他從萊茵河湍急的河水裡把她救起來時,他就知道,她變了。
她經歷過一場無妄之災,事後Leopold公爵懇求他、他的爺爺叮囑他、他自己亦是心疼她,便承諾會好好照顧她。
十幾年來,江臨始終恪守著自己曾經的承諾,像疼愛江姍和江南那樣疼愛她,拿她當成親妹妹照顧,也漸漸在家人的勸說中,開始接納這個未來有可能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
後來心理醫生告訴他,伯爵小姐的情緒基本穩定下來了,如果能按照現在的樣子良性發展下去,她會慢慢好起來。
慢慢好起來,這就是慢慢好起來的結果?
她太敏感了,看她此時此刻盯著他的眼神就知道了——小心翼翼的,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萍似的,像她每次失控躲在他懷裡放聲痛哭似的,帶著對他全部的信任,卻顯得無助又倉惶。
江臨原本冷硬的輪廓微微鬆軟,他頓了幾秒,還是抬手拍了拍這個算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孩,溫著嗓音,循循善誘:“是,我不會害你,告訴我,那些孩子在什麼地方,把他們放出來,嗯?”
Nancy猛地抬頭盯著他的臉,失神而空洞,半晌,瞳孔聚焦,“不行。”
男人眉眼一沉,“你這樣會害死你自己,知道嗎?如果那些孩子有個三長兩短……”
“三長兩短?”Nancy輕笑聲打斷了他,她的眼神溫柔如水波,繞在江臨的臉上,充滿了憐愛,“可是他們都已經死了,你要我……怎麼交出來呢?”
男人的身軀猛地一震,推開她,“你拿他們做了什麼?”
她也有過情緒相當失控的時候,會跑到獵區去打獵,拿刀子狠狠紮在那些動物們身上,看著渾身是血的屍體,病狀才能稍稍得到緩解。
很多伺候她的傭人私下裡都說,伯爵小姐看著優雅,其實是個瘋子。
這話有一次被她聽見了,她舉起刀對著自己的手腕,跑到他面前,逼問他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樣覺得她是個異類,是不是全世界都不喜歡她。
他鄭重其事地說,不是,我喜歡你,把刀放下,Nancy。
也就是這一句話,讓她在心裡記了很多年。
女人唇邊揚起意味不明的微笑,“我拿他們做了什麼?你覺得我拿他們做了什麼?我情緒崩潰殺人玩,你信不信?”
男人的眸光愈發冷凝,“我沒和你開玩笑。”
“我說的是真的。”女人回望著他,輕描淡寫道,“我心情不好就喜歡見血,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被她這副隨隨便便的口吻震驚,乾淨俊朗的眉頭躍出了重重的青筋,“Nancy,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Nancy的眸光深了深,碧藍色變成不透光的深藍,片刻後,毫不在意地用食指卷著自己的頭髮,“那又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