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波將一股寒意灌進了他的耳朵裡,“是我。”
唐季遲微微愣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眸原本蓄著三分無所事事和漫不經心,此時忽然沉澱下去,淡得什麼都不剩下了,他略帶諷刺地笑道:“江教授?真是稀奇。”
“有件事我要問你。”
“我不一定會回答。”
“她回國之後的動向,是你瞞下來的?”
唐季遲的眸光深了深,整張輪廓分明的俊顏沉浸在光線昏暗的包廂中,顯得更加深邃立體,唯獨那雙眼睛,卻犀利而明銳。
他知道江臨話裡的“她”指的是誰,當然也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事。
薄唇輕輕掀了掀,幾分冷笑從嘴角溢位來,“江臨,我還以為你會早點來問我,我真是太高看你了。”
“真的是你。”那邊不曾理會他的譏諷,沉篤的語氣像是腳印重重踩在地上。
“是我。”唐季遲承認下來。
“為了不讓我查到?”
唐季遲嗤笑,“江教授,你是忙糊塗了嗎?我若是真想讓你查不到她的行蹤,何必冒著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的風險,把她留在鬱城?”
江臨抬手捏了下眉心,他只覺得現在腦子裡前所未有的混亂,他甚至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無法壓制心裡那股往外湧的焦躁和暴怒。
唐季遲確實是擋下了所有探查段子矜訊息的人,卻不是為了瞞住他。
所以,他要瞞的人是,“Nancy?”
可是為什麼?
唐季遲沉默了幾秒,淡淡的嗓音裡充斥著冷冰冰的嘲弄,還有深藏不露的怒意,“江臨,你別告訴我說,到現在你還不知道你的女人曾經三番五次要取她的性命!她在皮拉米登墜海,在格陵蘭差點被人槍殺,你以為這都是巧合?”
電話那邊靜得連呼吸聲都沒了。
江臨久久握著手機,有遽烈的風浪,山呼海嘯般從他漆黑的眼底升騰而起,心裡有扇門一下被人推開了——
要殺她的是Nancy,而不是威廉!
怪不得他一直覺得哪裡不對勁,怪不得!
原來Nancy不僅是逼她離開,還要她的命!
“六年前悠悠為了救你,揹著始亂終棄的罵名遠走他鄉,六年後她為了救你,命都不要了,江臨,你竟然還這樣對她。”
江臨好像被人從身後猛地打了一棍子,這種疼痛來得太劇烈太突然,彷彿血脈崩開,骨骼斷裂,一股血腥味衝到他的喉嚨,他高大的身子驀地佝僂下去,闃黑的眸裡似有了水光。
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把他帶到格陵蘭的?
從努克市區走向郊外公園的那條路,是他的生路,她的死路。
那一條路上,她緘默著沒有開口,可他只顧著痛恨她的背棄,沒有看到那雙褐色的眼睛裡,深深鐫藏著絕望和恐懼,還有對他的不捨,對活著的不捨。
她為他做了什麼,他又對她做了什麼!
後知後覺的驚恐和疼痛襲上心頭,瞬間攻佔了他全部的思維。
她無數次在生與死的界限上擦邊而過,如果沒有唐季遲,她也許現在,就真的已經變成了安溫園裡的一具死屍。
她性命攸關之時,他不在她身邊,偏偏卻有另一個男人,每次都救她於水火。
這是江臨第一次深刻地感覺到無力,感覺到自己其實沒有資格站在她身邊。
可是,他不能放手。
絕對不能。
就算這世界上有千萬個男人對她好,她也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冗長的寂靜中,唐季遲冷笑著開口:“聽說江教授剛做了筆趁人之危的買賣,這次,你是又提了什麼條件,才肯伸手幫她和她弟弟解圍的?”
若不是悠悠的朋友打電話來告知他,悠悠在這個男人面前受盡了委屈,他甚至都不知道江臨這個看上去淵渟嶽峙的男人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條件?江臨眼中翻騰的波濤逐漸沉靜下去,黑眸如深不見底的海,陰影處機鋒暗藏,“你在說什麼?”
“少和我裝糊塗,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唐季遲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攥著手中的打火機,“江臨,你別仗著她懷了你的孩子就覺得自己有恃無恐,再這麼繼續犯渾下去,你看我還會不會放任她在你身上栽一輩子!你,還有你身邊那群手腳不乾淨的女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說完,唐季遲便掛了電話,順手將手裡的打火機猛地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