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低頭去撿腳下的玻璃碴子,不小心卻劃傷了手指,汩汩鮮血流了出來。
十指連心,她卻麻木得感覺不到疼。
她的眉頭擰了擰,將受傷的手指放在嘴邊,吸走了傷口裡沁出的血絲,剛要繼續撿碎片,便有管家俯身來幫忙,“小姐,您快停手,這些事情我們來做就好。”
是呵,這裡是江家,所有人的身份都是她這種平民百姓只能仰望的,這些人,何須自己動手做什麼事?
從前她看到江臨在國內的家中請了那麼多家政服務都覺得不習慣,現在卻終於深有體會,和他從小生長的環境比起來,那已經算是極其清苦勤儉的日子了。
但是管家的及時解圍仍是讓段子矜心暖,對他報以善意一笑,“麻煩你了。”
管家抬袖狀似不經意地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他要是再不低頭接過這一地的碎玻璃碴子,段小姐對面那個男人,就快用凜然如刀的眼神活活在他臉上穿個洞了。
段子矜直起身來的時候,壓著眼皮看了對面一眼。
Nancy眉眼含笑,正和身旁的男人說著什麼,而男人的話雖然不多,卻能看出很認真地在聽,周身的氣場卻沒有來時那麼冷了,反而淡淡的深沉,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閒庭信步的從容和變幻莫測的魅力。
那雙深藏著氣韻的、檀黑如玉的眼眸中只倒映著Nancy的影子,好像根本就不關注其他人,也根本沒有看到她受傷。
段子矜抿著唇不吭聲,旁邊的卻有人遞來了創可貼,在一片英文交談中,用不怎麼流利的中文對她說:“找管家,要給你的。”
她怔然抬頭,正對上江南同樣俊美非凡的臉。
在眾人的注視下接過他手裡的創可貼,還不忘對他說上一句:“謝謝。”
江南卻順手指著身後一條小徑,“直走,洗手間。”
段子矜心思轉了轉便明白過來,他是讓她去洗洗手再貼上,不禁有些感動於這個男孩的細心。
正好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呆,藉著這個機會,朝長輩們請示了下,就起身離開了。
說起來,也有點像是落荒而逃。
江南見她走得遠了,才收回目光,討好似的望著對面的男人。
男人眉峰若遠山,整張稜角分明的臉上透著淡漠又清雋的氣息,像極了名家筆下的山水畫,猶似散發著墨香。放眼整個江家,也只有他和八年前去世的那個女人能撐起這般與西方人不同的特殊的氣質來,令人過目難忘。
剛才,就是那雙清冷的黑眸裡迸射出的湛湛寒意,逼得江南頃刻間回過神來,一分一秒都不敢耽誤地問管家要了創可貼。
別人不知道,他和姍姍卻是知道的。
這時堂哥本不該出現在這裡,半個小時前,他還在樹林深處那座思過塔裡被爺爺派去的下人打板子。
也許還有別的什麼懲罰,但是江南只捱過板子,因為他從小到大縱然調皮,卻也不敢真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可是堂哥……要麼是纖塵不染的優秀,要麼犯下的錯便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他來時,迎著午後的陽光,那雙岑薄的嘴唇白得像塗了蠟。
究竟是怎麼熬過來,又為什麼忍痛跑到這裡來參加什麼家宴呢?
直到那個女人失神打碎了杯子,男人朝他投來冷淡卻沉重的目光時,江南才頓悟,他冒著惹怒爺爺的危險從思過塔裡跑來,其實……
理由也無非就是那一個。
明明人都到了,卻還裝作像不是為了她而來的一樣,選擇坐在了Leopold公爵的女兒身邊。
這走的是什麼套路?江南徹底搞不明白了。
Nancy端著盛滿鮮榨果汁的杯子,在橙黃色的果汁的遮擋下,無人發覺她的眸光深了許多。
*
段子矜在衛生間裡一遍遍沖洗著手指上的傷口,自從和江臨重逢以來,她基本上是天天過著“體無完膚”的日子。
雨夜上山發了高燒、初春落水渾身都是凍瘡、在古寺門口誇張的假摔、跑到歐洲又險些喪命在一頭獅子手裡……
眉心積聚著些許冷凝之色,段子矜漠然望著鏡中那張削瘦得連骨骼輪廓都能看清的臉,忽然有點心疼自己。
她嘆了口氣,低頭撕開創可貼外層的貼紙,小心翼翼地纏在手指上,勒得死緊才感覺不到疼。
再抬頭時,鏡中多了一個男人偉岸挺拔的身影。
他靜默地佇在那裡,巋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