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她累,她倦,她想逃想躲,卻無處可躲。
…………
淚打錦被,鬢邊亦溼。
暖熱的唇貼上她的臉,一點點吻去她的淚,動作輕柔,似是怕碰壞了她。
耳邊響起男子的低嘆聲,“陛下……”
朦朧中轉醒,醒過來的一剎那,竟知自己仍在落淚。
淚……
英歡心底略顫,她居然哭了!有許久未曾流過淚了,怎的今夜在夢裡竟會痛哭至此地步……
寧墨伸臂,欲攬她入懷,卻被她推了開來。
英歡胸口悶悶,夢中痛處此時猶在心上,心境轉回十年前的那一夜,那一夜她慟哭至暈,從此再未流過淚。
只是今夜……
寧墨的手從被下探進來,輕輕握住她的,“陛下可是做噩夢了?”
厚實的掌心送來的熱氣,漸漸驅散了她心間寒意。
可仍是不願讓他看見她這般失態的模樣。
英歡轉過頭,溼漉漉的眼角輕擦枕邊,啞著聲音道:“什麼時辰了?”
寧墨握緊了她的手,“丑時將過。”
英歡掙扎著起身,揉了揉額角,“等得心焦。一夜都沒人來報?”
寧墨跟著起來,拿了袍子給她披上,勸慰道:“陛下急也沒用,平德一路遇旱非陛下之過,實乃天意。林大人已然帶人奉旨前去賑災,北面訊息就算傳回來,最快也要到明日。眼下還早,陛下還是多歇息一會兒……”
卷一 歡喜五(12)
英歡垂目,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平德一路地處邰涗之北,自去年入秋以來連月受旱,波及其餘二路,民生堪憂。
底下報呈上來的摺子上道,平德一路,民噬草嘬土,草根樹皮,搜食殆盡,流民載道。
初聞旱情時朝堂皆驚,邰涗國內十七年未曾遇旱,奈何這一次旱情如此兇猛,讓京內眾臣措手不及。
英歡心中明白,摺子上所言之情定是折了三分,平德一路實情若何,只怕還要更糟。
當下令兩省三府議決,著戶部派人勘災賑濟,除平德一路徭役一年,賦稅三年全免。
勘災之人回京覲見時,身子是穩不住地抖。
樹皮食盡,餓殍盈野,死者枕藉。
短短十二個字,卻似是窮極其力才向她道出,低低的聲音,讓她心中大震。
她是真的頭一回急了起來,著人開國庫賑災,又擔心平德地方官員從中剋扣,便命戶部侍郎林其然親赴災區督察此事。
幾日來不曾閤眼,日日夜夜都在掛念北面災情,心中不是不怕的。
即位十餘年,國無大亂已是上天庇佑,也知治國必無坦途,總有一天會遇上災亂。
只是,沒料到會來得這麼急猛凶煞,讓她來不及招架。
怕這旱災不平終會成亂,怕流民不撫終會成寇。
她不怕同四國相爭相抗,唯懼禍起邰涗國內。
南北中三國虎視眈眈,鄴齊的野心更不必說,若是此時邰涗內亂,那這天下……
英歡眼皮驀地一跳,喉頭幹了起來,心中急火上躥,頭痛欲裂。
近日來坊間已有流言,道邰涗女帝臨朝當政乃逆天之行,平德大旱正是天懲。
又有流言,道皇上即位十年不成婚立儲,先帝之靈不滿,才降此災。
流言紛紛而起,如洪水般擋也擋不住,肆漫天下。
英歡連日來心中只念災情,只是夜深人靜時想起這些市井小言,心中甚苦。
十年來,她的累她的苦她的種種委屈,世人何由知之。
以為十年來盡得民心,誰知民心亦比紙薄。
只因她是女子。
父皇將這江山重擔砸在她肩上,她想躲無處躲,想逃不可逃。
夢中那憋悶委屈慌張害怕的感覺又從心底冒了出來,她以為十年已過,當年那種感覺早已不可能再有,誰知她還是錯了。
猶自倚著床頭怔愣,任心底翻天覆地,面上神色卻變也未變。
寧墨眉頭皺了皺,手撫上她的肩側,“陛下無須自擾,旱情雖然嚴重,但一定不會出大亂子的。”
英歡抬眼,看了他一會兒,纖眉略動,卻沒開口。
殿外忽然有光亮起,燈籠影兒急晃而來,宮人跑動的腳步聲遠遠傳來,越來越響,至殿門方止。
如此不顧宮中禮數,定是有急事……
她心口一緊,忙下了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