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峻微一躬身,開口時下巴上的鬍子輕輕在抖,“陛下,臣以為此事還須審慎,若使邊境沿線各州府均設市舶司,只怕一時動作過大……可否容臣等商議幾天,陛下再作決斷?”
英歡心思雖是已定,卻也不願駁了這些老臣們的面子,便略一頷首,道:“三日後,爾等各呈摺子上來。”
事已議畢,諸臣皆退,唯有狄風遲遲不走,於殿上候著。
英歡不知他是何意,挑眉望向他,卻也沒當著眾人的面開口問他。
待人都*了,狄風才趨步而上,走至英歡御下,將朱雄給他的那個小鈿盒呈了上去,“陛下,此物是朱將軍於逐州交與臣,讓臣回京呈至陛下面前的。他說……此物當表鄴齊皇帝陛下謝意。”
卷一 歡喜五(5)
最後那句話被他說得飛快,可她仍是聽清了。
一清二楚。
心猛地跳了一下,眼睛望著那鈿盒,忽然覺得那盒沿上的流金圖紋甚是刺眼。
有宮人上前,從狄風手中接過那小盒,然後擱至她面前案上。
英歡垂眼低睫,打量了一番那盒子,卻是碰也不碰,又看向狄風,“可還有別的事?”
狄風搖了搖頭,知道她這是在逐他走,便道:“並無他事,臣先告退了。”便低了頭,朝殿門退去。
可是才走了幾步,忽然聽見英歡在後面叫他,聲音含笑,“狄風。”
他停下,抬頭,“陛下還有何吩咐?”
她抬手,指了指眼前地上,仍是笑著道:“你掉了東西。”
狄風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見一方青白色的絲帕落在地上,卷作一團,是他先前掏鈿盒時一不小心帶出來的,自己竟未察覺。
他不禁面上大窘,忙上前幾步,俯身將那絲帕飛快拾起,握在手中,臉微有些紅,“臣……”
英歡紅唇輕抿,“不必解釋了,退下吧。”
薄薄的絲帕握在掌中,卻讓他心跳忽而加快。
狄風大步朝殿門退去,手是越握越緊,腦中想起當日那馬車裡的女子,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便收了這麼一方絲帕……當真是徒顯曖昧。
英歡待看見他出了殿門,才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絲帕,是女子之物,人人一看便知。
而他狄風鐵甲冷麵,竟然也有耳根泛紅的時候……
她心裡面突然好奇起來,也不知是什麼樣的女子,竟然能讓狄風將那絲帕帶在身上。
念及此,英歡心中一下明媚起來,又自顧自地笑了一陣兒,眼睛才瞥向桌上那小鈿盒。
狄風說,這是那個人的謝意。
是謝她不收他分文,便將八千名百姓還給了他麼?
英歡心底忽然沉了些許,她根本不要他謝!
伸手將那鈿盒拿起,擱進掌心裡,大小剛好填滿她的手掌。
她抿抿唇,手指劃過盒蓋處緊封的密條,一用力,便扯開了那蓋了他璽印的明黃條帶。
不知為何,她指尖竟有些顫抖,看著那盒蓋,竟半天都沒去開,良久後才淺吸一口氣,手腕飛快一翻,將那小巧鈿盒打了開來。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裡面的東西,過了良久,才一閉眼,唇角輕輕揚起來。
這男人。
果真是妖孽。
鈿盒中用黃縑厚厚地墊了一層底,縑上擱著一隻小銀瓶,長度恰巧與那鈿盒兩頭相頂,一毫不差。
銀瓶頸口處通明透亮,依稀可見裡面貯著的碧色茶葉。
細若尖針,緊卷多毫,嫩綠色潤。
瓶身上方,刻了四個字,硃色勾邊,愈顯奪目。
……歡若平生。
英歡看著那四個字,只覺心底發燙,握著鈿盒的手也微微紅了起來。
這一小瓶蒙頂茶葉,比那一日在杵州所見的更為精貴,想必是那人宮中所用。
目光不由得又移至那四個字上……
她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手指輕撥,將那盒蓋關上。
耳根泛熱,臉頰臊紅,只覺那人好似就在她身旁,貼在她耳邊,聲音低低沉沉而又蠱惑萬分,對她說……
歡若平生。
她眼睫不禁一垂,那人的面龐清清楚楚浮現出來,一雙眸子黑得足透,裡面璀璨如星,兩片刀唇輕輕彎起,那笑容,能將人心魄都攝了去。
歡,若平生……歡若,平生。
她從不知這四個字竟然能被人用得如此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