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啦?”我兩眼一黑,險些昏倒,“盧嬸呢?”
“也死啦!”
“我的孩子呢?”
“誰知道,估計……也……也死了吧!”
“放屁!”我發怒地大喝,刀子重重地插在床板上。盧宗佑一聲慘叫,後來發現沒插在自己身上,這才驚魂稍定。
“它……它是這麼回事。”盧宗佑嚥了口唾味,說,“林幼泉被你殺死後,不知怎麼回事,那瞎姑娘林茵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公社裡知道後就把她孃兒倆抓起來逼問是誰的孩子,唉,又是開大會批鬥,又是掛破鞋遊街,聽說公社還動了私刑,可她倆就是不說。”
“動了私刑!”我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
盧宗佑小心地瞅了我一眼,說:“後來於富貴想起了從前你闖進王東枝家要打胎藥的事,推測孩子會不會是你的。後來他一試,騙林茵說你在深山裡被亂槍擊斃,那姑娘場時昏死了過去。這下子再也沒疑問了。奇怪的是知道孩子是你的後於富貴倒不動她們了,把母女倆人軟禁在家裡送吃送喝,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孩子生下來了?”我急切地問,雖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結局,我還是想給自己一點安慰。
“生下來了。”盧宗佑說,“孩子一生下來,於富就把我姐抓到公社,逼她進山給你送信,讓你投案自首。我姐不答應,他們就把她吊起來打,關起來幾天不送吃的,餓她。我姐參加過革命,骨頭硬得很,怎麼折磨也不答應。後來林茵聽說她娘在捱打,可憐一個瞎姑娘,竟然抱著孩子摸到了公社……”
在盧宗佑的敘述裡,我彷彿又看到了那悲痛終生的一幕。
5
林茵抱著孩子在街上走,全鎮的人都來圍觀。他們站在街的兩邊,像兩座長長的人牆,通往公社的方向。但是林茵不知道,公社在她失明的眼睛裡毫無概念,她不知道它在哪裡,也不知道怎樣到達它。她聽見了周圍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流著淚向他們求救,求他們指給她去往公社的方向。呼吸聲平靜地起伏著,人們默不做聲。
林茵抱著孩子跪倒在堅硬的青石街上,她不知道具體的人在哪裡,也不知道誰能夠幫她。她四面八方地磕頭,聲音哭得嘶啞,額頭的鮮血沾上了青石路面。終於,她聽見一個方向有人發出了輕聲的咳嗽,她遲疑地站起來,向那個方向走去走過了一段路,不遠處又有人咳嗽,她朝著咳嗽處走。在她走向公社的過程中,一直有人咳嗽。
到了公社門口,她的眼睛無神地望著前面,企圖走進大門。門口的民兵大槍上上著明晃晃的刺刀,喝令她離開。她不聽,流著淚,像失去了思維般一步一步地前行。兩個民兵端著槍,刺刀向前擋在門口,她看不見他們的存在,仍舊一步步走過來。
民兵們發了呆,他們看見姑娘的小腹碰上了刀尖,她似乎悽楚地笑了一下,輕聲呼喊著自己的母親,迎著刀尖繼續走。
我不知道林茵在小腹碰上了刺刀後想了些什麼,那圍觀的幾百個人也不知道。他們默默地看著。民兵們在林茵的身體前慢慢地退,當他們脊背頂上緊閉的大門時,他們退無可退,而林茵似乎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她只知道有咳嗽聲告訴她公社就在前面,母親就在前面。刺刀陷進了身體,或者說身體包容了刺刀。而林茵居然仍舊在一步步地走著,任憑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把刺刀吞沒,然後她輕輕地喊了一聲:“媽,我去見長華了。”
她的嘴角淌出一縷鮮血,滴到孩子的臉上,孩子哇哇大哭起來,隨著母親的身體摔倒在冰冷的地上。
“這時候公社裡的人都跑出來觀看。”盧宗佑說,“我姐姐趁機也跑了出來,她一看見女兒死了,哭喊著抱起孩子轉身就跑。她跑了半天民兵們才回過神來,一起在後面追趕。我姐姐像發了瘋一樣把他們遠遠甩在後面,於富貴不準開槍,我們……呃,不是,是他們只好在後面死追。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又在山坡上看見了她,一起追了上去,一直跑了十幾裡,把我姐追到了一座懸崖邊。奇怪的是她手裡卻沒有孩子。我姐回過頭衝著他們笑,說於富貴,你想找白長華,就跟我來吧!說完轉身跳下了懸崖。”
盧宗佑停了下來,膽怯地看著我,不住嚥唾味:“就是這樣子。”
我完全喪失了思維,似乎身體已經乾枯了一樣。我想讓自己感覺到痛苦,我插了自己一刀,有血奔湧,卻沒有痛苦。我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就這麼呆呆地瞪著前方,走了出去。
我像個木偶一樣在空曠的鎮子裡行走,不知道走向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