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脫下身上的白色大氅,躡手躡腳覆在扶挽音身上,遮住胸前露出的那一道見骨刀傷,不敢碰他,不敢探他的鼻息,只能一味喊著他,望他能醒來。
因墨若時癲狂喊叫,她的聲音便輕若蚊蠅,扶挽音卻似等著她一般,緩緩睜開了雙目,那雙與明淨截然相反的墨眸深若無盡之潭,卻有萬千星辰之光繾綣淌過,仿若佇立於萬骨盡枯之上的錦繡河山。
透過他的眼,你彷彿看到了一場又一場的烽火狼煙從開始到結束,彷彿預見了千百年之後又一場截然不同的人間,一切風起雲湧皆因這一雙瞳孔而起,何來所謂天命?他曾凝聚所有亂世的劫數,也將演示歲月輾轉,青山老去後,被遺忘的如今。
倘若一個人的眼神能夠承載芸芸生死,那麼必定是這一雙眼,當他甦醒的那一剎那,塵寒便知,劫數到了,而她不曾悔過,不曾悔以一生代價,換這潦倒數日,所以她不會問他,是否後悔算盡天機,淪落至此。
“何人叫喊?”徹夜遭夾著內力的吼叫灌耳,扶挽音吃了不少苦頭,塵寒不料他還有閒心留意其餘,唯恐言語間被他窺探一二,忙道:“眼下夜色正濃,是唯一的機會,你我要怎麼做?”
“把玉扇拿出來。”扶挽音掃了她一眼未再語,塵寒抖著手從懷裡取出玉扇,聽他道:“到了天界後你去玄汶城走一趟,自有人候著。”
塵寒不敢多問,順從著將他收進扇裡,這才敢謹慎吐出一口氣,當時引洛穀場面何等混亂,他幾乎奄奄一息,竟還知誰人偷藏了他的玉扇,想起當日一舉一動皆在其眼皮底下,不由背後發寒。
小心翼翼將玉扇揣進懷裡,塵寒半跪半爬著往洞外去,她不知今日過後會有何景象,只知不甘心數千年光景,只得這短暫的一朝一夕。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章:天涯夕望路不還(四)
凌晨,天光刺破濃濃夜色,劃開沉重幕簾,層層雲浪之下,人間炊煙漸繞巍峨高嶺,霧嵐漸籠小橋村莊,一襲紫衣的慕奈蘭扶風而上,染了滿袖青草淺香,若成風幻成雨緊隨身後,唯恐被甩掉。
玉茫山顛,亂花山莊,紅牆碧瓦,朱闕巖巖,仙氣所過處傲骨凌寒,萬卉蘇生,過迴廊高閣,重殿玉宇,卻見一地殘骸縱橫,可見戰況激烈,慕奈蘭揚起眉梢,視線逐一掃過早已等候於此的商無憑與浮七生,最後逗留在破封后首度現身人前的墨雲瑕臉上,緩緩勾動唇角:“青泓境主,好大的來頭,莊主藏了諸多好處,原是未焚徙薪。”
與他交了幾次手,商無憑不敢說刀槍不入,但也不至於妄圖再在口舌上逞快,“慕隱如此能耐,老夫豈敢怠慢,唯有防微杜漸,慕隱今日隻身前來,可有準備?”
“莊主這般面面俱到,還有本少何閒事?白討個大便宜。”慕奈蘭將兩手攏在袖子裡,笑的見牙又見眼,狐狸屬性不遮不掩,長長的紫發在身後起起落落,妖嬈萬分,無端又予其添了幾分狡猾的邪氣,吃過他不少虧的浮七生暗自警惕,只見這妖孽朝商無憑一挑長眉,頗為意味深長道:“倒是莊主你,時辰不早了,準備這麼些天若不能得償所願怪不甘心的。”
被一語雙關的商無憑依然面不改色,慕奈蘭也未再為難他,轉而打量起墨雲瑕,她的容貌並無多大變化,氣質卻已煥然一新,極其繁複的髮飾與精緻的妝容高貴不失風度,淺金色華服隆重中透著嚴謹,淡漠的眉眼彷彿戒備般保持著疏離,穿過這副皮囊表象,再也瞧不見哪怕一絲一毫往日的痕跡了。
亂花山莊短暫十多年光陰,縱曾血淚悲喜,歇斯底里,於她而言亦不過彈指之間,轉眼,過往雲煙,匆匆長眠。
一行六人啟程前往青泓境,針對清風錯的缺席,慕奈蘭絕口不提,倒令一切準備就緒的商無憑忐忑不已。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幽冥界,鳳隱殿,落花無聲,風過無痕,盤膝在床上調息的鳳傾泠睜開眼:“她還說什麼?”
“無。”硃砂隱道。
遣退硃砂隱,鳳傾泠開啟清風錯送來的畫卷,當即臉色大變,匆忙前往玄汶城,眼中依然還殘留著活靈活現在畫中的墨雲瑕,白衣如霧,腹穿權杖,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無論是紙墨還是書畫功力,都是她所熟悉的,寒嵐島獨一無二的。
昨夜商無憑在玄汶城行蹤不明,今日清風錯便帶來這幅習寒弋所作的人像丹青,由此證明寒嵐島出入口已開啟,朝夕相處這十八年來,習寒弋瞭解她的一切,包括此刻她腦中的所有疑問。
此番,寒嵐島乃專程為引誘她而開啟。
縱身一躍,鳳傾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