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一天不損自己幾句,必定食不安寢,扶挽音被損習慣,完全免疫,自顧自飲著酒,可以坐到視若無睹充耳不聞。
“墨狐狸,你師父有沒有告訴過你他什麼來歷,又或者你查到沒?”損夠了笑夠了慕奈蘭爽快了許多,扶挽音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一無所獲。”
慕奈蘭聞言不免詫異,這個亂花莊主究竟是什麼來歷,連扶挽音也調查不到一點訊息。
將入深夜,殘音樓頂月色正好,兩人卻無欣賞之意,各想各的,又都圍繞著一個主題,晚風徐徐,雲巔霧氣茫茫,將兩人的衣襟都朧上了迷濛的白色,仿似飄在高空之上,安靜,卻並不尷尬。
未幾慕奈蘭站了起來,紫發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滑下,似鋪展開的妖嬈大氅,迎風起起落落,“本少先走了,明日你來幽冥界本少再於你詳談。”
話音未落他化一道紫光奪天而上,玉茫山被照亮的那一瞬散出了詭異的華麗,煞是動人心魂,扶挽音舉目遙遙相望,拎著手裡的酒壺緩緩出了神,墨色華服迎風鼓舞,裹不住其身的孤獨寂寥,他安靜的坐著,三千烏髮在耳鬢後飄揚不止,琉璃月色仍痴迷在他玉一般的容顏上,只是因為身旁人的突然離開,使得偌大殘音樓頂獨坐的他看上去格外的孤單。
忽然一陣勁風襲來,有聲音穿透霧靄送到了他耳旁。
“墨狐狸,今夜的酒沒味道,本少只品的出十年前的那壇酒,唇齒留香。”
扶挽音驀地一怔,思緒猛然穿梭了時空隧道,那裡周圍的一切美好如初,天地雲淡風輕,他突然間想起,十年前的那個夜……
已近深夜的陰陽城,慕奈蘭熟門熟路拐過數條巷子來到浮生樓前,這一路上,所有魂魄見了他皆避開三百里。
浮生樓內站著兩個人,他們看向樓外的人,樓外的人亦看著他們。
慕奈蘭本算開心的臉黑了不少,陰陽怪氣走進去,出演挖苦不速之客:“本少當是誰呢,言水宮,每每孤身送上門來是將生死置之度外?還是當真以為本少不捨殺你?”
鳳傾泠遠遠站在一旁,素雪白衫,風華高潔,這樣的場景她已經習以為常了,從而唯一的反應就是適時的保持沉默,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替言水宮招來殺身之禍。
面對他的尖酸刻薄,當事人言水宮也表示了司空見慣,屢見不鮮,次數多了,應對也就自如了,隨口便道:“十一少若是願費力氣與本宮主切磋,本宮主自當奉陪,最好是打的兩敗俱傷,需休養百年千年,叫妖皇白撿一個便宜。”
慕奈蘭言語直接,字句不婉轉,言水宮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幾個回合下來兩人還興致濃厚,你刺來,我砍去,大有就此說死對方的架勢,來回問候了多少遍還沒有打住的意思,鳳傾泠直接從兩人中間走過去,如同一股寒氣穿流而過,展眼就出了浮生樓,慕奈蘭哼了一聲也走了。
等兩人走遠言水宮才拿出懷裡的魔君記錄冊,這是今日他把扶挽音送的仙琴帶回魔宮時在大殿的茶几上偶然發現的,驚喜之餘他又有些迷惑,便想來陰陽城翻翻浮七生的筆跡,未想會碰上鳳傾泠,險些就露了馬腳。
翌日,天氣陰陰沉沉,陽光躲在烏雲背後,這對於悶熱的夏季而言未嘗不是個好天氣。
六道之中,墨雲瑕走過修劍道,修仙道,修魔道,修鬼道,修靈道,修人道,終於在一個比陰陽城還要詭異陰暗的地方看到了昔日天真浪漫的勒緲雲。
勒緲雲如今的棲身之所不是豪華的王府,更不是宏偉正氣的亂花山莊,眼前就連一間簡陋的屋子都稱不上,不過是一個四方之地,擠滿了大惡之息,墨雲瑕一腳踏進去那些惡氣便一股腦纏了上來,她咬著牙竭力遏制自己,不讓眼淚掉下來,昔日的紫京郡主,亂花七弟子,她的小師妹,現在住在這樣一個令她難以言喻的地方,家不是家,不能遮風不能擋雨,而她的小師妹閉目而坐,瘦如柴骨,了無生氣。
“七師妹……”千般滋味盡化這一聲溫柔的呼喚,墨雲瑕終究難忍心痛,眼淚滾滾而落。
正努力要將周圍的惡氣吸進體內的勒緲雲聞聲渾身一顫,驚慌的睜開了眼,她仍舊穿那一身火紅的衣裙,卻不再有火陽般明朗率真的氣息,取而代之的是濃盛的死亡之氣,彷彿流進烈火之中灼灼燃燒著的血液。
“七師妹。”墨雲瑕捂住嘴唇,眼眶漲的通紅,勒緲雲緩緩站起來,不敢相信的看著她,一步也沒靠近,只是這麼一動不動的站著。
“七師妹,你怎麼了?”
“別……別靠近我,我……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