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抹了淚站到祖母身邊,老太太張開雙臂抱住他倆,姐弟倆個又哭了出來。
“不要哭,不要哭。”老天太安慰著,放開他們說,“今後跟著你們母親,虎兒切莫棄了讀書做學問,菡丫頭雖不希大成就,然而也得向你母親和姐姐多學著些,日後若能再回安慶來,隨你們母親找一找奶奶的墳。”老太太說完,自己聲音也變了調,孫德藝和碧菡姐弟哭得更厲害了,彩霞也傷心地抹起淚來,王妻在丈夫墓前告了別回來,在門口聽見老太太這一番話,又倚著門痛哭了一陣。
這時候劉家的三公子率三輛車而來,停在孫府正門口,下了車,他徑直往大廳而來,卻見裡面悽悽別離的景象,站在門口躊躇片刻,他卻仍然對裡面說:“老夫人,可以走了。”
孫府眾人這才發現劉家三公子已經到了,卻都不曾聽見汽車駛來的聲音,但不容猶豫,孫老太太便命:“你們隨你們的娘走吧。”說著推了碧菡、強虎到孫德藝身邊。孫德藝淚眼看著婆婆,又望著兄長,未哭出聲,淚卻流淌得如小溪一般歡暢。王妻和邢嫂子領了幾個丫頭拎著行李放到車上,孫德藝等人卻依然不肯移動腳步。裝好行李後,邢嫂子對王妻說:“老夥伴,你這一走也不曉得幾時能回來了。”
“但願還能回得來吧,孩子他爹還在這,我總要到這兒歸根的。”王妻抬起眼,卻並不看著邢嫂子,獨自憂憐地說。
“你是嫁對了人,如今也算得上半個主子,避難也能把你帶走,我們可就不同了,日本人一進了城,還不曉得要受怎樣的罪呢。”
“邢嫂子可別這麼說,民主都已經十幾年了,哪裡還有主子奴才分的?再說就是有,我們一塊兒從贛南來的,可不是一樣的人麼?”
“雖然聽說民主了,但放眼這天底下,哪兒可有咱們下人們平等民主的時候?就是打仗,你可以跟著夫人們去避難,保一條命兒,我們這些人,只好乾等著日本人進來,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邢嫂子——”王妻被邢嫂子的話激怒了,但試想一下她的悲傷,也就忍氣吞聲不提。
“你走吧,只有我們這些人,生死是由不得自己的。”邢嫂子說著,幾個丫頭也被她渲染的悲傷淹沒了,痴痴地跟著她回了府,云云本有話要跟她娘說的,竟然也像受了蠱一般,抹著淚,信步跟人走了。
“云云,你等等——”王妻看著云云跟在最後,喊住了她。
云云似乎聽不見乾孃的話,仍然有一步無一步地抬落著腳。
王妻急忙跑上臺階拉住她,照她臉上就是一巴掌,罵道:“死丫頭,你跟著外人一起擠兌起老孃來了。”
“誰是外人,你才是外人,我們都是下賤人,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你和我們不一樣。”云云也不擦淚,卻橫橫地頂撞王妻。
“我答應過你彩霞姐姐,要給你找個好人家,如今為孃的說話得算得話,你拿著這個,”王妻說完把手裡的一塊方巾包裹著的一包東西塞在云云手裡,云云攥緊拳頭不肯接,王妻又朝她手上一打,趁她鬆手時硬塞了進去。云云覺得沉甸甸的,心想“這是大洋?”用另一隻手在上面一摸,果然是的,於是驚訝地看著王妻,卻聽她說:“這是老太太賞給我和你,娘跟著夫人,自然不愁生活,如今這些都給你,你藏好了,計算點花,別給那些死屄騙走了。”云云眼睛睜大大大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忽然嘴巴也大大地張開,大哭起來。王妻聽見立即掩住她的嘴巴壓低聲音罵道:“死丫頭,快收了聲,你想招惹得全城人都知道咱們要逃啊。”云云雖然哭著,聽見王妻的話卻立即忍著不出聲,但嘴巴卻仍然長得大大的,眼睛也改眯成了一條滴水的縫隙兒。
王妻看著云云,也心酸地說:“為娘只有這些能耐了,你姐姐很快就要生,娘得在她身邊照顧著,只能委屈了你,”說到這裡,王妻自己也抹起淚來,一邊仍安慰云云,“娘替你看過了,拉車的劉伯伯家二毛不錯,娘在劉伯伯面前說定了,以後等他家二毛長大些,就來娶你,你若在這裡過不下去,只管找他,早晚是他家裡人,不如早些過去。”
云云早已經淚流不止,嘴張得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撕裂了一般。王妻不忍再看,便罵著:“進去吧,早些進被窩裡,別學著那幾個不本分的丫頭,日後若讓老孃曉得你混那風塵去了,你就別認我了!”云云哭著進了府裡,從照壁右邊繞進去時,恰巧袁正德送了孫德藝、袁尚民、碧菡和強虎出來,彩霞走在最後,若不是袁氏父子苦勸了一下午,只怕這時候她仍不肯彩霞離開她呢。
劉三公子告別了孫老太太,也隨即出來,上了車,吩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