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的小手,只覺滑膩無比。
小五哥不由朝容娘咧嘴一笑,那笑,卻是恐怖之極,厚厚的眼皮翻轉,露出裡面昏黃的眼珠子。
容娘又羞又驚,顧不得要菜籃,趔趄著往後連退幾步,慌慌張張躲到王婆子身後。
王婆子看見,喉嚨裡一咕嚕,颳了一口濃痰,朝小五哥淬去。“你這個老光棍,想婆娘了,叫你那倆個嚼草的爹孃給你好賴定一個!老婆子的侄女兒,也是許了人家的,正經要嫁人的哩!”言罷,猶不解恨,圓滾滾的身子,便朝小五哥滾過去,操起蒲扇大的手,要去打小五哥。
此時小五哥倒是害臊了,偌大的身軀,竟然怕了王婆子的巴掌,只顧用同樣寬大的手掌遮了臉面,連連後退。
後頭衙吏看見,便喝道:“那老婆子,還不住手,衙門裡公人也是你能打的。原是知縣大人交代,要細細檢視。你待不服,隨我去大人那裡分辨!”
王婆子自是不敢去知縣大人處,便也收了手腳,嘟嘟囔囔的帶了容娘進府。
徐府大門虛掩,待兩人走近,裡頭早有人開門,迎了二人進去。
卻是盧管事!
他深深地對容娘行了一禮,道:“小娘子,你就回莊上去吧!如今府上的事情,你也幫不了甚麼,反來受此等粗人……。”說到後頭,卻是紅了眼睛,哽咽起來。
容娘強忍了心中的翻騰,輕聲道:“管事,我有事要見婆婆和娘哩!”
見容孃的卻只有老夫人一人,徐夫人不見蹤影。
容娘掃了一眼房中,鼻子一酸,便有些忍不住。老夫人的榻上,仍是那對大紅底鯉魚菊花靠枕,上頭一張硃紅彎腿炕桌,往日她與玉娘最喜撲在那上頭,撿婆婆的各樣零食吃。旁邊那張黑漆鋪猩猩紅坐墊的玫瑰椅,一向是娘所坐,再無別人去坐的。如今,椅依舊,人卻是不願見自己了麼?
容娘心中大痛,只覺若是徐夫人能夠再看顧她一回,便是要她從此再也不見六郎,那也是可以的。
那樣芬芳的氣息呵,只有在孃親的身上才能聞到。那樣溫暖的懷抱,是世間最安全的處所。有她在,任它風雨雷電,也是可以安然入睡的……。
容娘恍惚間,老夫人眼中滑過一絲不忍。然老夫人到底是久經風霜,曉得此時容不得她在此悲天憫人,她清了清嗓子,道:“容娘,你有何事便說吧,說過了也好快些出去。”
容娘身子一震,倉皇回頭面對老夫人。對面,老夫人的眼神卻是銳利的,似乎能穿透人心。在這樣的目光下,容娘徹底清醒過來,她福了一福,道:“婆婆,容娘從此往後便不出去了,我要留在婆婆與夫人身邊,服侍你們。便是婆婆要趕我,我也是不走的。”
言罷,容娘抬頭看向老夫人,眼神澄清無比,並無一絲猶豫。她那般邋遢的模樣,偏偏神色自若,卓然挺立。便如一株青翠的小樹,亭亭玉立,一派生機。
老夫人嘴唇似是蠕動了一下,卻終究忍了心中觸動,厲聲道:“莫在此惺惺作態,要服侍,我徐家有的是小娘子,不需你一個外姓人來獻殷勤。你也莫瞞我,定是外頭有了甚言語,到底何事,如實道來?”
雖容娘已有主張,然老夫人此語,太過尖銳,直刺人心。她頓覺一陣無法抑制的悲慟碾過,心中鮮血淋漓,無一片完好。
老夫人將手中柺棍頓的咚咚響,催促道:“你若無話可說,便回吧。”
容娘抿了抿嘴,收起一腔傷痛,簡要將高明達之話說了一遍。
老夫人聽後,神色黯然,閉了閉眼睛。須臾,她冷笑道:“官家歷來寡薄,哪朝哪代不如此。便是要去嶺南,我老婆子也要好好活他些歲月,見了我重孫,才得閉眼!”
容娘心中震撼,往日只知婆婆素喜歡樂,竟不知老夫人有此魄力,經此鉅變,氣度不讓鬚眉!
“容娘,你回吧!你是個好的,只可惜與我徐家無緣。回去好好尋個人家嫁了,平安一世,你爹孃地下也可閉眼了。”
容娘待要再說,老夫人擺了擺手,摸出張紙來,交給容娘。
“這是兩百畝田產的地契,你娘早就備好了,怕你叔父糟蹋了。如今,你便帶過去,叫你嬸嬸好生收著,將來留給二郎。”
“這兩支衩,是我藏了的,不然也叫那些官差搜刮了。留給你,算婆婆提前給你添妝,不枉婆孫一場!”
老夫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兩隻金釵,瘦骨嶙峋的雙手,緊緊的攥住容孃的手,將金釵塞進她的手中,不容拒絕。
這一番話,竟是交代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