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一直未立太子,這時候他給公子扶蘇寫了一封加蓋御璽的信件,囑咐扶蘇趕回咸陽,主持喪事。言外之意,就是讓扶蘇繼承帝位。
在大事變到來之前,所有巧合的因素,都能決定歷史的走向。當時深受信任的蒙毅不在身邊,秦始皇自己又沒有在關鍵時刻明確帝位的傳承,這就給了別人做手腳的機會。
這封信寫好之後,需要中車府令趙高蓋章。趙高在蓋章封口之後,不知是因來不及,還是有意為之,並沒有馬上交給使者發出。
龐大的出巡車隊仍在威嚴地行進,除了李斯、趙高與幾個近侍宦官,沒人知道秦始皇已是氣息奄奄了。
在隨行隊伍裡,還有一個很關鍵的人物,就是公子胡亥。
胡亥是秦始皇的第十八個兒子,若論傳位,怎麼也輪不到他的。但歷史在一個非常弔詭的時刻,給了他意想不到的青睞。
秦始皇出巡,總喜歡帶上幾個孩子一起走,這大概是為了排遣寂寞。前四次出巡中,就曾有隨行的一子一女染病,死在了途中。
前四次,這種隨父皇遊逛天下的殊榮,輪不到胡亥。可是胡亥也有得天獨厚之處——他的師傅,恰恰就是趙高。
趙高此人雖是近侍,但權力卻遠不及李斯、扶蘇,影響不了朝政。秦始皇如果一旦歸天,帝國最高權力的延續,應該是一件毫無懸疑的事。
為此,趙高動開了腦筋。他不想讓自己的權勢因秦始皇的死去而衰落,因此早就注意到了一個可以操縱未來的人,那就是公子胡亥。
第二十九章一切只為了能輝煌地死去(3)
趙高常常教胡亥應該如何討父皇的歡心,這一招已經大見成效。因此,在第五次出巡之前,胡亥不失時機地向父親提出:非常喜歡與父皇一起出巡,請求恩准跟隨。秦始皇倒也不討厭他,就答應了。
這就使得一個本來距最高權力很遠的人,忽然近距離地獲得了覬覦這權力的機會。
車駕在北方的秋野上繼續前行。秦始皇三十七年的十月,在沙丘平臺(今河北廣宗西北)停下,病體不支的秦始皇住進了當地的行宮。
車駕在此異乎尋常地停留了三天。
這三天,天翻地覆。
就在丙寅日這一天,秦始皇病逝。
一位巨人在知天命之年溘然長逝了。
人類歷史素來以百年、千年為單位來進行大總結,而一個人的有效社會活動時間,充其量不過40年。秦始皇雖然做了37年的君王,但真正親政,是從秦始皇十二年開始的,因此到臨終也就是短短的25年。
25年的勤政、征伐與變革,他親手建立了一個空前的帝國,開拓了一個族群的生存與文化空間,留下了一份能保留幾千年的政治遺產。
他是一位雄才大略之主。
他是一個眼光能看到兩千年之後的政治家。
他是一位對民族有巨大貢獻的人。
當然,他也有敗筆,開了獨裁專制的惡例,成為後世統治者的前車之鑑。可是,沒有他,我們今天也就根本不可能如此昂揚地對世界說話。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我們還無法完全拋棄他的遺產,另起爐灶。
這樣的人,即使我們並不敬佩,也無法不對他的能量感到驚異。
嬴政,一個瘦弱、敏感、勤於政事的偉大政治家,以自己的意志,造就了一個偉大的民族。
秦始皇的終結,只是一個生命的終結;他所導演的大戲,將以無數個不同的舞臺背景繼續演下去。
他的死亡是一個輝煌之死。
但由於高度的集權專制,他的死,同時也就成了一幕接一幕宮廷陰謀的導火索。
這時候,丞相李斯犯了一個致命錯誤。李斯考慮:皇帝猝死在出巡途中,中樞機構一半留在咸陽,一半在這車隊裡,國家最高行政機構處在非正常狀態中,這很值得憂慮。
再加上始皇帝的遺詔裡面,並未明確立扶蘇為太子,如果現在就發喪,“恐諸公子及天下有變”。於是,李斯決定秘不發喪,把秦始皇的棺材秘密置於轀輬車中,只允許幾個近侍宦官在車上,每天照常奉上美食,百官也奏事如故,趙高再裝模作樣地從車裡發出皇帝的批覆諭令。
這種轀輬車,有特製的窗子,關上則溫,開啟則涼,可以調節車內溫度,不過功能也還是很有限。秦始皇死後七八天,車隊過恆山,出雁門,來到九原。這時的天氣雖已是中秋,但溫度仍很高,屍體的腐爛氣味就漸漸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