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怡人。女招待椿給耕平端來一杯兌水的蘇格蘭威士忌。耕平喝下一口,說道:“磯貝,最近還好吧。”
忙得不可開交!新直本獎作家的生活,至少獲獎後半年內的生活,都可以用這個隻言片語總結得淋漓盡致。
“啊,他給我打過一次電話,說起評審會後的三天內居然有二十二家採訪,採訪五十分鐘,休息十分鐘。全國所有報紙、半數電視臺、普通週刊、女性雜誌、男性雜誌,外加約稿的小說雜誌,甚至還有名不見經傳的行業報、廣告宣傳報。他驚詫地跟我說,日本居然有這麼多做傳媒的啊。”
山崎瑪莉亞從旁插話道:“我那時嫌採訪麻煩,就拜託出版社給我攔殺了一批,磯貝應該全都接受了吧。”
鷹派小說家花房健嗣似有不爽地說道:“這才是他的風格呀,小久規規矩矩、認認真真的,對什麼都知道感恩圖報。”
“啊……對呀,對呀,那才是他。”
錯不了,這尖細的動漫音就是科幻小說家長谷川愛。穿著一件Kitty貓T恤在夜銀座閃亮登場的,恐怕只有她這個年齡不詳的作家吧。
“他說過,自出道以來得到過許多人的支援和幫助,這就當作一點回報吧。磯貝真是太帥啦,我也好想有機會說出那樣奢侈的臺詞喔,但是我們科幻小說沒幾個人愛看……”
小說界每隔數年便會掀起一股熱潮。雖說書籍的流行不如時尚一般隨季節變換,但每隔三四年,人氣小說的類別便會風水輪轉。科幻熱潮散去似乎已有二十多年,其後,冒險小說、鷹派小說、正統推理小說、純愛小說輪番洶湧來襲,而現在正是歷史小說的天下。不論多麼出色的作家,都不可能引領每股浪潮。作家寫的,只是他們能寫的東西。除了那幾年的風靡,在等到下一次浪潮來臨前他們能做的,只是埋頭寫下去。而有時候,或許永遠沒有下一次。
“得到許多人的支援和幫助啊……”
發出的聲音比預想中更為深刻,耕平不禁大吃一驚。椿擔心地看著他。為了不冷了氣氛,耕平自嘲地逗樂道:“我好歹也熬了十年,可出版界對我就不那麼仁慈啦,初版印數嘎吱嘎吱地砍,有往來的出版社、編輯也一個一個地減少。”
片平新之助舉起空酒杯:“來一杯冰威士忌!”
新之助算得上青友會里最勞苦卻不功高的人。
“我寫文庫新歷史小說之前,也是名不見經傳呢,這個圈裡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我見多啦。”
椿遞上一杯加冰威士忌給他,說道:“等下喝點解酒茶吧,新之助老師,喝多了對身體可不好喔。”
“沒關係啦,你這麼擔心我的話,那今晚陪我睡好啦。”
又是那句不知是玩笑還是真心話的老梗。花房健嗣說道:“我覺得,能坐在這裡,我們就已經很幸運了。還記得城之內臣麼?”
山崎瑪莉亞點點頭:“嗯。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誓愛》很不錯啊。”
十年前同期出道的城之內,其處女作《誓愛》衝破百萬銷量大關後被改編為電影,名躁一時,以至於“誓愛”入選為當年的流行語之一。
“那他現在怎麼樣呢?”長谷川愛的動漫嗓音蒙上悲傷的色彩。
“聽說在一個地區省府的文化學校當小說學習班老師,大概是因為寫不出第二部作品了吧。”
小說銷量過量和銷量不足一樣,都非常危險。一部印刷百萬餘本的小說,舉國上下家喻戶曉,因此下一部作品必須更完美,更奪人眼球。可正因為有這種執念,一行都寫不下去。
“船山多摩子也是呀……”花房健嗣一副不管不顧的語氣。
船山以處女作一舉奪得被譽為純文學登龍門的芥山獎,曾華麗地雄踞數本雜誌的封面。這個二十二歲年輕又漂亮的女大學生,卻早早棄筆與一個貿易公司職員結了婚,據說現在定居在中東。至於原因,編輯之間流傳說是因為寫不出第二部作品。城之內和船山曾是通俗和純文學世界同期閃現的兩顆耀眼的新星,現在卻已歸於隕滅。誰能倖存?誰有發展?在這個世界掙扎了十年的耕平也無法預知答案。
他重新環視身邊一起度過了十年光陰的青友會的朋友們,忽然覺得大家都很了不起。但是,酒醉得滿臉通紅的作家的臉,看不出絲毫的了不起,僅是一張張理所當然的極為普通的臉。誕生了不起的作家的時代一定在戰後某個時刻宣告結束了吧,可我們這些人即使沒什麼了不起,也不偉大,但也只能繼續寫下去了。
08
穿過所澤市,沿路跳入眼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