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陌生人,但這並不代表我不害怕。上一秒還身處鮮活生動的現實,下一秒睜開眼,密室汙濁的空氣就充盈了鼻腔——這種感覺每天早晨都不厭其煩地上演,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你得回去啊。
他愣了一下,下一秒,語氣裡鋪天蓋地地泛上哄小孩般的妥協:“喂喂喂——快還給我,那張地圖還沒來得及存檔——別無理取鬧好嗎?”
後來十七號說,他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刺激到了我敏感脆弱又纖細的少女神經,導致向來溫和體貼善解人意的十八號——
謝謝你對我的好印象。我打斷他。你的話只要說到前半句就夠了,後面我能領會。
他特別遺憾地點點頭,投過來的目光意味深長,如同在我的手伸出去一半又縮回來,朝他耀武揚威地按下關機鍵後,那種沉默無言、又深不見底的眼神。
好像在說,你什麼都不明白。
就是這一眼慫恿我把遊戲機猛地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中,尖叫染上了哭腔。
“我無理取鬧?那你算什麼,玩物喪志?”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雖然仁王雅治更傾向於把我的性格描述為軟柿子,但平心而論,我其實是個好脾氣的人。迎來送往,巧笑倩兮,新垣夏知是個多麼平易近人的優等生——我一向擅長退而求其次,寧願用和和美美的麵皮掩飾心裡洶湧的波濤,除了這一次。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十七號的散漫作風,也許是我勃然大怒的原因。不過這樣冠冕堂皇如同教導主任的年終總結報告一樣的理由,不要說別人,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其實是那種什麼都藏著掖著的吝嗇,讓我在與這場交鋒裡處於被動,偏偏那個人還一臉理所當然地說,你不需要知道。
還有更過分的人呢。當我捏著高中志願意向表問他你會去哪裡的時候,少年的目光中有我讀不懂的複雜,一秒鐘前的揶揄嘲諷忽然融化成水一般的溫柔,他忽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微涼的指尖觸到我的頭皮,讓我不自覺地瑟縮。然而也只是笑,卻從來什麼都不告訴我。
“好。我玩物喪志。”
十七號蹲下身,撿起遊戲機揣進口袋,每一個動作在我眼裡都被刻意拉長。他慢慢地走過來。逆著光,那張勇者臉上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氣。
俊俏的少年在我面前停下腳步,緩緩低下頭,湊近我的耳畔,輕聲低語。
“但至少我不像某個人,六年都一事無成。”
我剛從那紛亂思緒裡抽離出的怒火,又騰地一下重新燃起。只可惜他的臉離我太近,溫熱的鼻息噴在耳畔,於是那把火氣勢洶洶地燒到臉頰,我滿面通紅,不知是不是惱羞成怒,只顧著推開他,連脊背頂開冰涼的門都渾然不覺。
就是那扇他一直不允許推開的、通往遊戲世界的門。
其實我一直很想控訴這個世界的設定。平時玩玩手機都能卡上半天的遊戲,這次卻因為無意的碰撞而輕易開啟,導致我一腳踩空。而門背後格外強大的引力卻牢牢擎住了我的四肢——我要掉下去了。
下落的瞬間,十七號的手穿過我那聲破喉而出的尖叫,揪住我的胳膊,拼盡全力想把我扯回來。我聽到他朝我大喊——不要走——
很可惜我看不見他張皇失措的臉。我相信他是失措了的,聲音中聽得到。
好遺憾。於是我錯失了他唯一一次在我面前的驚慌。唯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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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你想想我吧
“第三次了。”
我順著牆慢慢滑坐下去,側過頭的時候,正好能借著慘白著半個臉的月亮散發出的微弱光芒,看清牆上筆畫纖細的一個對號。
身側的少年腳步頓了一下,無聲的沉默裡,不知道是不是嚥下了喉嚨口那一聲嘆息。
“換條路,慢慢來吧。”
“恩,我知道。沒關係的。”我點點頭,胳膊搭上他伸出的手,吃力地站起來。
急速下墜的感覺很不好,五臟六腑還留在半空,人卻已經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百骸俱散。我齜牙咧嘴地睜開眼睛,卻看到十七號已經站定。失去意識之前的那一秒,我分明記得他對我發出一聲大吼,卻怎麼也想不起那席話的內容。努力回憶,卻只能想起一隻長長伸出來的手,指尖細白,骨節分明卻不突出,指甲修剪得整齊圓潤,末端帶著一點淺淺的月白色弧度,顯得很健康。
再挖下去,就覺得頭痛欲裂,於是只好學他的樣子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