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說來聽聽。”
“諾。”葉薇道,“陛下也許不記得了,臣妾是延和四年的家人子,入宮至今三月有餘。蒙陛下恩典,封了從七品瓊章,住在吹寧宮拾翠殿。半月前臣妾被人發現暈倒在寢宮中,身中劇毒,幸有太醫及時救治才撿回了一條命。不過皇后娘娘以為臣妾是服毒自戕,便按照宮規將臣妾降位禁足,直到今日。”
“這事兒啊,朕有點印象。原來那個服毒的葉瓊章就是你。”皇帝道,“怎麼,聽你的口氣,你不是服毒自戕?”
“然。”葉薇頭稍稍抬起一點,看著皇帝認真道,“臣妾不是自戕,是被人謀害。”
四周隱隱傳來宮人的抽氣聲,明晃晃的日頭下,唯有皇帝與她拖長的影子格外清晰。
“繼續說。”皇帝語氣如常。
“那些人給臣妾下了毒卻沒能毒死臣妾,便又趁著臣妾昏迷不醒的時候給我安上個自戕的罪名。如今臣妾被困在拾翠殿內,隨時性命不保。臣妾不甘心,這才冒死求見,還望陛下為臣妾做主!”她說完長拜到底,似一節緩緩彎折的紅蓮,端的是靜美動人。
皇帝看著她優雅的跪拜姿勢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餘光便掃到了幾個身影,“那些是……來抓你回去的吧?”
葉薇偏頭一看,果然是蘇才人身邊的翠翹領著三個宮人尋來了。皇帝本以為她會著急驚慌,誰知她居然十分冷靜,“是,她們來抓臣妾回去。”
“奴婢參見陛下,陛下大安。”翠翹與宮人一起跪下,“奴婢奉頤湘殿蘇才人之命,來尋葉采女回去。陛下,葉采女如今是待罪之身,不該到處亂跑的。”
“知道她不該到處亂跑,你們還不看好了?”皇帝冷冷道,“翫忽職守到了朕的面前,竟還有臉說話。”
“陛下恕罪!”翠翹嚇得渾身發抖,“奴婢……奴婢……”
“行了,回去跟你家娘子請罪吧,別在朕面前礙眼。”
“諾……”翠翹顫顫巍巍地應了,“那,葉采女?”
皇帝轉頭看著葉薇,她身量纖瘦,硃紅的衣袖裡露出一截皓腕,可以清楚地看出骨頭的輪廓。半個月前才中了毒,這會兒身子應該還虛弱得很,難為她還能找到空子偷溜出來,倒是機靈。
可惜了。
“既然蘇才人叫你帶回去,便帶回去吧。”
翠翹本以為他要為葉采女出頭,心中正忐忑著,聞言不由大喜,“多謝陛下!”
皇帝轉身便走,看也沒看跪在腳邊的女子一眼。葉薇眼睜睜看著玄黑刺金的衣裾離自己越來越遠,忽然開口,“臣妾少時讀書,曾見古人有言,君子當濟人於困厄之時。臣妾本以為陛下是君子,卻原來並非如此……”
此言一出,不止皇帝帶來的宮人,就連翠翹她們都嚇傻了。這葉采女是瘋了麼?居然敢指責陛下!還是她知道這次被帶回去便再無活路,所以索性罵一把皇帝解恨?
“大膽!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把她帶下去。”高安世怒道,轉身朝皇帝賠笑,“陛下息怒,不要為閒雜人等傷了身子。”
皇帝沒搭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被人拖走的女子。她沒有呼喊更沒有求饒,很安靜地任由宮人攥住肩膀手腕,快速朝御道盡頭走去。
她真的太瘦了,蒲柳一般,似乎一陣風就能帶走。臨到轉彎的時候,她忽然偏過了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眸如大海里的星辰,璀璨閃爍卻遙不可及,引得人追逐。
。
葉薇被押著跪在堅硬的磚地上,只覺得膝蓋上的傷又重了幾分。她的貼身宮女憫枝就趴在旁邊的條凳上,脊背處鮮血淋漓,一看就知受了杖責。
“阿薇姐姐,你這又是何必?好好地待在寢殿裡不好麼?非要跑出去,辛苦大家找尋不說,還害了自己的婢子。”才人蘇氏立在她面前,嬌豔的面上掛著譏諷的笑,“還是說你只顧自己心裡痛快,壓根兒就不管身邊的人了?”
葉薇冷淡地看著她,眼睛裡沒有恨意,只有輕微的嘲諷,“現在說這種話,蘇才人覺得還有必要麼?”她都已經是俎上之魚了,又何必來離間她和她的婢子。
蘇才人被她一堵,心中鬱悶更甚。今日真是被這個葉薇害得不淺。她奉璟淑媛娘娘之命看管她,卻被她摸到空子逃走,還闖到了陛下面前。回頭到了淑媛娘娘面前,還不知會被怎樣責罰!
一個眼神使過去,立刻有宮人壓著葉薇的肩膀讓她跪得更低,雙手撐在了地上。蘇才人慢悠悠上前,含笑踩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