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走進天井,已經被吸引得挪不動腳步。
小小一方天井裡,擺著三兩把藤椅,因為天氣還涼,每把藤椅上都擱著彩虹條紋絨面坐墊,廊簷下掛著幾角臘肉,角落裡一溜排開的青瓷花盆裡種著肥厚葉片的綠色植物,在晚風中微微搖曳。抬頭望去,能看見二樓陽臺透明遮雨篷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使得狹小空間,驀然生出無限開闊的感覺。
客堂間的燈已經亮起來,透過木門上的稜格花紋,落在天井裡的青條石地面上,形成奇妙的菱形光影。
安亦哲側過頭,望一眼若素,微笑,“今天老闆請客,你喜歡吃什麼,儘管同她講,不用客氣。”
若素點點頭。她肯定不會客氣!
兩人進了客堂間,已經有人先他們一步入席,看見安亦哲護著若素進來,也不起身,只揚一揚手,“安小二,帶女朋友一起來吃飯啊?”
若素抿一抿嘴唇。奇怪走到哪裡,看見安亦哲帶著她,都會有人有此一問。
然而更奇怪是,安亦哲從不解釋,由人自行揣測。
安亦哲拉開椅子,等若素落座,才在她左手邊,靠著那金棕色面板的男子坐下。
“若素,這是英生。英生,這是若素。”他簡單替兩人做介紹,並無贅言。
英生便擠眉弄眼地笑,伸手拍安亦哲肩膀。
若素初時只覺得此人眼熟,聽安亦哲介紹,記憶便去得遠些,想起個多月前,那個情人節的晚上,酒店裡那場聲勢浩大的婚禮,男主角,可不就是這個叫英生的?只是從她被安亦哲拖下去充場面,直到婚宴結束,她都沒有看到新郎出現。
行政樓宴會廳門口,懸掛的巨型結婚照上,笑得陽光般燦爛的,正是此君。只不過照片上,新郎的面板顏色,沒有真人這麼深。
再往時間深處回憶,若素微微睜大眼睛。
英生見了,便拿右手食指中指,在眉尾點一點。
“是你。”若素苦笑,原來是他。
“是我。”英生如常笑眯眯,轉向安亦哲,“喂,安小二,你拿什麼謝我?”
安亦哲的反應,只是密切注意若素一舉一動,見若素表情不豫,便端起白瓷胖肚的茶壺來,“喝點大麥茶?”
若素點點頭。
原來,是他。
她記得自己初初被調進行政樓做客房的時候,曾經有一天在走廊上被一個戴棒球帽架深色太陽鏡的男人叫住,向她詢問,有沒有看見行政樓客房經理。
她剛調過來,還不熟悉行政樓,因此表示不知道,不過可以替他問一下。
男人笑一笑,注視她片刻,右手食指中指併攏,在眉尾碰一碰,示意她可以繼續去忙。
這不過是小小插曲,所以若素也未放在心上。
但今天再次聽見這把聲音,看見這個動作,若素恍然大悟。
原來,彼時走廊上的短暫交談,竟是她與安亦哲重遇的開端。
若素轉頭望向安亦哲,是這樣嗎?
他微不可覺地頜首,是這樣的。
原來是這廝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若素垂下眼睫,捧著大麥茶慢慢啜飲,暗暗咒一句,喝水嗆死你!吃飯噎死你!
安亦哲覺察若素不悅,微笑,“英生,溫琅還在忙?”
“要不是我家溫蒂善良,總覺得結婚那天我們兩個跑掉,叫你一力支撐,她過意不去,一定要請你吃飯作賠,我才不請你來打擾我的二人世界。”英生哼一聲。
這時有女子溫潤的聲音傳來,“本來就不對,請亦哲吃飯是最起碼的賠禮。”
若素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將面板白皙,珠圓玉潤的女子,穿簡單衛衣牛仔褲,套一條白圍裙,端著托盤走進客堂間。伊眉目淺淡,笑容溫柔,可是一雙眼,透出掩不去的幸福。
若素忙起身相幫佈菜。
圓潤女子道,“哪裡好叫客人忙的?你坐你坐,一歇歇就好。”
“溫琅一起吃罷,”安亦哲微笑,又對若素道,“這是此間老闆,溫琅。溫琅,這是若素。”
席間英生與安亦哲喁喁交談,哪家公司打算開發某個地塊,周邊房價恐怕隨之水漲船高,哪位領導年屆退休,誰最可能接替他的位置,國際油價漲漲跌跌,國內油價卻始終未能與國際接軌……
若素對這些話題不感興趣,只顧埋頭悶吃。
老闆溫琅燒得一手好菜,頂好吃是一隻紅燒蹄髈,酥而不爛,肥而不膩,湯汁濃而不稠,甜鹹適中,十分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