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勁終於發現了徐善然現在的情緒很平靜。
“我沒有怪你。”徐善然正視著邵勁的雙眼,柔聲說,“你放心,我很早就知道了京中的事情,王氏女所說所做的一切,對我都沒有任何影響。”
邵勁怔了怔:“那你……你……為什麼?”
這句“為什麼”所包含的含義太多了。
你既然早知道京中那邊的事情,看著我瞞你,為什麼不說破?
你不被王自馨所影響,是不是也早知道了王自馨的所思所想,而如果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你又為什麼連這也不說?
徐善然本是被邵勁握著雙手的,現在她動了動自己的雙手,反握著邵勁的胳膊。
剛才邵勁因為太焦急,根本沒來得及坐下,而是快步走到徐善然跟前半蹲著與她說話。現在徐善然就扶著邵勁的雙手,將他帶起來,坐到自己旁邊。
她徐徐說話,像山間的清風,吹到人身上的時候就將那煩躁與熱氣統統捲走:“你是想問我為什麼不說王自馨的事情嗎?”
邵勁說:“……是,你為什麼不說?你如果和我說了——”
“你不會將她放在軍營了?”徐善然問。
“當然不會!”邵勁皺眉說,“西北這麼大,又不是隻有我身邊一處地方,我大可以將她送到別的地方安排好,若她非不願意,我自然也就知道——”他說道一半就停下來,看著徐善然柔美而溫和的面孔與視線,苦笑了一聲,“不,不應該說你,是我自己的錯,我真是個傻瓜……”
“風節。”徐善然輕輕說,“我當然可以什麼事情都告訴你。但是你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還需要我一步步牽著走到我父親面前的小孩子了。”她忽然笑起來,笑容淺淺地,“而且就算那個時候,你也並沒有真正按照我一開始的計劃走,是不是?”
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邵勁回想一下,也笑:“要是你沒有後手,我估計得毀斷了腸子。”
“人再是自信,總也要留個後路。”徐善然抿唇一笑。
“善善,”邵勁說著停頓了一下。徐善然從開頭到現在都始終輕言細語,甚至比平常還有耐心細緻。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恍惚在這樣的溫柔之中看見了那無可琢磨卻實實在在存在的憂傷。
那就像是一根根透明的絲線,將他的心臟纏得緊緊的,纏到他喘不過氣來。
他的手在輕微的抖動著。
徐善然也許是發現了這一點,那本虛虛扶著邵勁的素手突然用力,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臂。
那雙纖細而白皙的手掌甚至不能將他的手腕合握。
邵勁覺得自己不能再受這樣的折磨了,他立刻想要開口,但徐善然比他更快。
他只聽徐善然字斟句酌地、又似乎早有定計地說:“風節,我要回京城。”
死亡前的寂靜遠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這一句話說出來,邵勁就像是迎接到了那懸於頭頂的側刀,反而從心底吐出一口氣來,他說:“好,我們一起回去。”
“不,”但徐善然平靜地糾正邵勁,“是我,不是我們。”
這是邵勁最、最、最,不想聽見的一句話,他腦海中的某一根神經輕輕地崩斷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與聲音,他一下子就踹翻了面前矮几,大喊道:“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同意這樣的事情?”他幾乎傷心地喊出來,“徐善然,你怎麼敢說這樣的話!你怎麼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自己!!”
徐善然只看著邵勁。
她的眸子像一泓清泉,裡頭有微蕩的波光。
邵勁和她對視著,他發現那裡頭的波光並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的怒氣一下子被戳破了,他抬手按著自己的臉,疲憊而低聲地說:“你永遠知道怎麼傷害我,善善,你不能這樣做……我們可以把西北交給別人,我們去海外避禍,京城裡拿著你父親,是因為我手頭有兵力,我若將西北交還給京師,他們不會動湛國公府的四老爺的……”
他說話的時候,感覺到一個溫軟的懷抱環住了自己。
這個懷抱這樣軟,這樣暖,他曾發誓了要用一輩子去保護她。
邵勁的精神陡然一振,他重複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越說越覺得這條路可以走:“善善,這樣子的話事情不難辦,我們隨時都可以著手準備,我知道海外有好些地方不錯,在那裡大家都是一夫一妻在一起,發誓永遠不背叛對方!”
“風節。”徐善然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