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刨出來的白骨和餓死的野狗之外,什麼也沒有。但最近去亂葬崗修祖墳的張三蛋回來說,咱亂葬崗上不知誰修了棟房子,那屋主莫約是瘋了,那屋就正正蓋在“窟窿”上。謠言一傳,小遠鎮百姓紛紛去修祖墳,都在那甚是堂皇華麗的木樓邊轉了幾圈、摸了幾下,確認不假之後,回來議論紛紛——這蓋房子的定是個外地人,不知咱亂葬崗“窟窿”的厲害……
原來,離州小遠鎮亂葬崗上,有個地方叫“窟窿”。那的確是個窟窿,莫約也就人頭大小,圓溜溜深不見底。平日看起來毫不稀奇,和亂葬崗上野狗挖打的洞並沒有什麼分別,但一到夜間,這窟窿就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音,而且還往外吐煙塵白氣,有時候走夜路的人經過,偶然還看見窟窿底下似乎有亮光,不知是什麼東西在底下轉悠。白天還有人會在窟窿周圍瞧見一些古怪的事物,有人拾到過銅錢、古幣什麼的,有人見過破衣服,還有人撿到奇怪的小玉器。最為可怕的是有一年夏天,這窟窿周圍二十丈內突然荒草死絕,蟲鳥絕跡,十幾只野狗和兩個走夜路的行客倒斃在窟窿之旁,猶如剎那間從窟窿裡出來了什麼怪物,頃刻間就能殺人奪命。
而這棟木樓就蓋在“窟窿”上,每日夜間,“窟窿”照舊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息,那棟木樓也古怪得很,竟絲毫不為所動,主人似乎膽子很大,半點不怕鬼怪之說,偏生要在“窟窿”上吃飯拉屎。百姓對木樓好奇之極,經過滿鎮一百二十八人的偷窺打探,住在木樓之中的是一個窮書生,每日只在樓中讀書打坐,一日三餐倒是有到鎮上對付,卻並不與人閒話,仍是喃喃的讀他的詩經論語。這位窮書生每日天尚未全黑就已睡著,鼾聲與“窟窿”發出的聲音不相上下,無怪他對自家地板底下的異狀無甚感覺,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方起,日子倒也瀟灑舒適,不過放眼景色不夠優美,略減風雅一二。
這一日,鎮上又來了一個外地人,灰色儒衫,袖口打了補丁,身材不高不矮,微略有些削瘦,容貌文雅溫和,說話十分和氣。他來到小遠鎮做的第一件事是到雜貨鋪買了兩把掃帚和一吊絲瓜囊幹,半斤皂豆,兩個饅頭,而後悠悠的往亂葬崗走去。鎮上百姓不免心中暗想:莫非這年輕人的祖宗也葬在了咱亂葬崗上?他也要去修墳掃墓?但清明早已過了……
這將吉祥紋蓮花樓搬到亂葬崗又住在裡面吃飯拉屎的人當然是施文絕,他把李蓮花的吉祥紋蓮花樓從熱熱鬧鬧的揚州搬來,丟在小遠鎮亂葬崗上,然後寫了封信給李蓮花,說是今年上京趕考的時間將近,李蓮花若不回來,他就要把這棟大名鼎鼎價值千金的木樓丟在亂葬崗,徑自去京考了。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施文絕捲了本破破爛爛的《論語》正自搖頭晃腦的吟誦,門口有人敲門,“篤、篤、篤。”三聲。他心裡一樂,長吟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站起身來,開啟房門,眼前突然一暗,肩頭“啪”的一沉,一個人往前栽倒,摔在他身上,只聽“啪啦”一陣響,他帶來的東西滾了滿地。施文絕駭然看著地上的掃帚抹布饅頭什麼的,呆了一呆,將身上那人推了起來,脫口驚呼,“騙子?”
李蓮花雙目緊閉,隨著他一推之勢,倒向木門,隨即順著木門軟倒於地,一動不動。施文絕大駭,把那本破破爛爛的《論語》往地上一丟,雙手推拿李蓮花胸口大穴,“騙子?騙子?”待他雙手推拿了五六下之後,那“昏厥於地”的李蓮花突然嘆了口氣,“我要吃飯。”施文絕一怔,人尚未反應過來,雙手尚在推拿。李蓮花睜開眼睛爬了起來,歉然道:“有剩飯麼?”施文絕目瞪口呆,指著他的鼻子,“你你你……”李蓮花越發歉然,“我太餓了……”施文絕哭笑不得,李蓮花嘆氣道:“我餓到腿軟。”施文絕嘿嘿一笑,“你這屋裡一無米飯二無爐灶,無米無火,哪裡有飯可吃?你若餓死了倒也省事,我將你和這棟破房子一起丟在亂葬崗便是。”李蓮花慢吞吞的爬起身來,“交友不慎……”東張西望了一陣,“你乾巴巴的把我的房子搬到這種地方,有些奇怪。”施文絕道:“我本要拉去放在貢院門口,日日讀書倒也方便,誰知道那幾頭青牛將你的房子拉到這等地方,突然死了,我也就只得委屈委屈,落腳在這裡。”李蓮花目視周圍橫七豎八的墓碑、牌坊、墳墓、雜草、白骨和風吹陣起的塵土,喃喃的道:“這裡看來的確風水差得很……”
那日午後,施文絕便“上京趕考”去了,三年前他也這麼“上京趕考”過一次,究竟考得如何倒是誰也不知,只知他在京城為一位號稱“度春風”的青樓女子大鬧了一場,差點淪為“捕花二青天”監下之囚,不知今年又去,能高中狀元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