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石化的頭髮,有那麼一縷中的一小截,斷裂,落下,觸地而碎。
從細成粉末的碎片裡不難看出來,石化的不僅僅是表面,寧風的頭髮猶如在億萬年前被埋入土層,在漫長的歲月裡,沉澱成了化石一般。
從表到裡,由形到質,皆成貨真價實的石頭。
頭髮如此,寧風的身體呢?
他是不是,真的變成了石頭?
看起來是的。
寧風身上的石化變化已經發展到了極致。
石化爬滿了他的臉龐,一抹悵然之色,凝固在石頭的雕塑當中,彷彿是自然的鬼斧神工,捕捉而雕琢出了濃郁的惆悵與不捨得。
他全身上下,唯一還不是石頭的,或許只有那一雙早早就死氣沉沉,如寂滅般的眼眸。
即便是如此,石化依然放不過他。
先是一根根的眼睫毛,繼而是石化覆蓋了眼白的地方,再接再厲地侵入漆黑的眼仁,眼看著,只要那麼千分之一剎那的功夫,石頭就要填充到了瞳孔當中,將寧風徹徹底底地變成一尊石像。
“亦~”
“餘~”
“心~”
“之~”
“~所~善~兮~~~~~~~”
寧風的心中,原本沉寂如最深山腹的地方,豁然開朗起來。
在一瞬間,心神與心緒都不能捕捉的飛快裡,整個天地不斷在擴張,形成無邊無際的曠野,接天連地的無窮。
這無邊無際,這接天連地,目的似乎只是為那豁然響起的聲音顯得更加的遼闊與洪亮,迴盪如億萬生靈,在一起高聲大呼。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寧風明明五感盡數被石頭所封住,偏偏就能“聽”到這區區十四個字,無數遍地重複,一聲聲直入心中最深的地方。
它們猶如一個耄耋老者,目盲耳聾,扯著嗓子大聲地勸告;
又如在古舊的寺廟裡。佛陀的塑像忽然開口。醍醐灌頂般地點醒;
好似在仙家的觀宇當中。道韻銘刻而下……
恍恍惚惚當中,寧風“醒”了。
“我這是在哪裡?”
寧風睜開眼睛,張開耳朵,呼吸一口,清新得直欲醉人。
他發現,他跌坐在一個池塘旁邊,池子裡滿溢著金色的池水。金水的光暈是如此純粹,純粹得好像是黃金融化後灌注在其中。
一池。連著一池,成九池連環。
池子的盡頭,是一座青山。
青山之上,有山道蜿蜒曲折,望之仰止,又整體恢弘,好像是一尊大佛,一尊神祇,一位仙人,在和藹地俯瞰下來。
山的後面是天。天的邊緣掛著永不墜落的夕陽,有白雲一縷縷不動不搖。就那麼鑲嵌在天穹上。
“是這裡啊!”
寧風舒展開懶腰,緩緩地站了起來,眺望著凝固永恆的風景。
“九竅石境,我怎麼又進來了?”
寧風下意識地回想,想到那破空而去的梧桐樹,想到那鳳棲梧桐的一幕,心中如有一根鐵釘子,在猛地扎入下去,不由的大慟。
“呼呼呼~~~”
他深呼吸了數口,方才勉強平靜下來。
只是簡單地想起那一幕,寧風又有石化一般的感覺。
本能地,寧風回想那充斥天地間的“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為其所引,他木然呆立,片刻之後,喃喃出聲亦是十四個字。
“原來……是這樣……”
寧風苦笑,他懂了。
“九死心境,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情,怪不得我一直無法修煉得圓滿。”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不曾絕望,困苦,逼迫到了九死之境,所謂不悔,只是一個笑話。”
“只有真的心如死灰,了無生趣,從算是真的——九死!”
“心既死,身亦死,與其做那行屍走肉,後半生陷入無盡的悔恨與懊惱當中,不如就此化作石頭,屹立風雨。”
“如果不能在最絕望當中,真正的‘未悔’,那就會真的化作石頭;若是‘九死不悔’,方才能修成真的九死心境!”
寧風徹底明白了。
無論是九死心境的真相,還是石化本身,乃至於他現在面臨的情況,他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