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鈞笑道:“沒什麼感動的,是不是?那是你從來沒單獨一個人,足足過上上百年時光。如果你從降生以來,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一個並肩戰鬥的夥伴都沒有,甚至一個可以同桌吃飯的人都沒有,每日朝思暮想,就是怎麼殺人放火,或者避免被仇家所害。驟然聽到這一句話,就足夠了。何況她還是個溫柔美麗的好女人。”
秦越默然,程鈞道:“從那天起,我便喜歡上了她。我在床上躺了七日,她在旁邊陪伴我七日,我好了之後,就跟她說,我要娶她。她當即拒絕,道:‘你救我一命,我照顧你理所當然,但我是不嫁修士的。我家裡就有許多修士,一個個要麼渾渾噩噩,要麼好勇鬥狠,做修士的妻子,要麼守活寡,要麼守死寡。我一生短短數十年光陰,沒有一日可以浪費,不能快樂過好每一日,枉在世上走一遭。。”
秦越笑道:“卻不想嫂子還有個性的一面()。”
程鈞道:“她本來與眾不同。我跟她說,我和其他修士全不一樣,我雖然也修煉打鬥,但更愛生活,我有許多興趣,會陪著她彈琴作畫一一這都是胡說八道,我比別的修士只有更混,更狠,不過頭腦一熱,說出來的不可信的言語。她猶豫了很久,終於道:‘好吧,那我們試試。我以前總想,和人白頭偕老,但和你終究不能。雖然不知道哪天結束,但今天不試一試,或許我會終身懊悔。。”
秦越道:“這一蜘…”
程鈞道:“五十年。五十年之間,我大部分時間過得很好,歲月安逸,但有時候也會煩惱。子若性情雖然溫柔,但也不是沒有缺點,她執拗、好面子,有時還愛佔些小便宜。我又驕傲、冷漠甚至狠辣,並沒有我自認的那麼體貼。我們一起相處,難免有所磕碰,爭吵也不止一次。有時候我起過離家出走之心,也不止一次看見她收拾東西,說要出門。但我們終究還是回到了一起,整整五十年。”
秦越笑道:“就和平常夫妻一般模樣。”
程鈞道:“如果真的一樣就好了。終究是不一樣的,我不能和她偕老。因此我對她的變化,就更加刻骨民心。五十年時間,我看著她一點點衰老,看著她從青春活波,變得安閒沉靜,看著她從站在我身邊,到需要我扶著她,最後倒在床上。很奇怪,青年時那些美好的時光,我現在想起來,就像一幅幅剪影,似乎很美好,但也很凌亂。但老年時她躺在床上,用乾枯的手抓住我的手,安詳的說著家長裡短的話時,那殘褪的樣子,卻始終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秦越再次默然,道:“無論如何,你的心魔……”
程鈞道:“過去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我曾經有心魔的事,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但心魔退去,並不代表我就不迷茫,我跟她前三十年,除了晚上修煉,再沒看過道書,再沒研究過法術,再沒關心過修界。但後來那十多年,我是常常道書不離我駛想看看道在哪裡,只有知道天道的方向,知道生死的界限束限,我才不會感到太過恐怖()。”
秦越突然有些後悔,不該一時好奇,跟程鈞談起這個沉重話題。窺探程鈞內心是有極大風險的,若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一自己犯了大忌。
程鈞卻不理他,道:“終於那一日還是來了。當時她躺在床上,雖然不言語,但我們兩個都知道,這段姻緣也走到了盡頭。我站在她床前,拉住她的手,問道:‘你還有什麼遺憾,什麼放心不下的麼?,她想了想說道:‘沒有了。這五十年來我很快活口不過我還有話要跟你說。你扶我起來。”
“我扶起她,她道:‘我枕頭下面有一本書,我看著挺好,已經鑽研了許多年,現在就留給你了。,我沒想到她還看書,忙往枕頭下面一摸,果然摸到一本書,正是《太玄經》。”
秦越奇道:“是一本道書?”
程鈞道:“正是。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道:‘我幼年時討厭修道人,只覺他們不知所謂,到得老來,終究也入了這個局。只有知道生死間大恐怖,才知道修道的好處,讀了道書,便覺得這是天下的大道至理。我一生無法修道,這道書與我無緣,卻是天生為你準備的。我見你收藏的道書,上面都有許多批註感悟,我看也看不懂,只知道你是有大造化的,你若不去修道,實在是可惜了。我若果真賢惠,就該勸你去求道問心,但我不過一個自私的小女人,總想著,我的一生不過數十年,你陪了我,等我去了,再去修道,總也不耽誤你口你告訴我,我耽誤你了麼?”
“我當時說不出什麼滋味,道:‘沒有,若沒有這幾十年的時光,我早已被心魔纏身而死。說來是我對你不起,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