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傲略頓了頓,目光從眾人臉上徐徐掃過,語氣頓時一轉:“墨門鉅子首重是德,任天翔雖為老堂主之子,卻一向忤逆不孝,又是長安城有名的紈絝,他有何德配做鉅子?他一向唯利是圖,為了一己之利不惜巴結權貴、鑽營苟且,憑什麼做我視功名利祿如糞土的墨門領袖?他現在是御前侍衛副總管,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他若竊取了鉅子之位,我們墨門豈不跟他成了朝廷的鷹犬?那與一向依附朝廷的儒門還有什麼區別?”說到這蕭傲轉身向墨子一拜,痛心疾首地道,“祖師生前最瞧不起的就是依附朝廷的儒門,如果我們墨門最終也像儒門那樣成為朝廷的附庸,祖師泉下有知,必定會死不瞑目。”
眾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蕭傲慷慨激昂地結束了他的話:“如果你們想要賣身求榮,謀個封妻廕子的前程,就選御前侍衛副總管做墨門的鉅子,跟著他榮華富貴興許就唾手可得;如果你們還是真正的墨者,從未動搖過心中的信念,我想你們必定知道如何選擇。”
“現在,我們來聽聽任天翔怎麼說。等他陳述完畢,你們就可以開始選擇了。”厲不凡的言語中不帶一絲感情。
地廳中一片靜默,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轉向了任天翔。任天翔只感到掌心冒汗,手足冰涼。雖然鉅子的爭奪並沒有刀光劍影,但場中的氣氛卻比刀光劍影還令他緊張。他一改先前的輕鬆和玩世不恭,神情變得異常凝重,因為方才蕭傲的話幾乎是判了他死刑,準確說是判了季如風和姜振山的死刑,自己輸了不要緊,但對自己寄予厚望的季如風和姜振山,卻要替自己賠命。
“不用太緊張!”季如風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臉上現出一絲溫煦的微笑,“我從你六歲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上上天賜予本門的希望。你已透過了無數次的考驗,現在只剩下這最後一道關卡,它一定難不倒你。”
任天翔心中充滿疑問,不過眾目睽睽之下他已來不及細問。雖然不明就裡,但季如風的話讓他澎湃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他緩緩起身,抬步走向前方的墨子像,他感覺自己的思緒從未有過的敏捷,走這短短几步就想經歷了好幾個時辰,足夠他理清思緒。
終於,他站到了墨子像面前,學著季如風的樣子給墨子行過大禮後,回身面向眾人,目光在墨門十三士面前徐徐掃過,這才從容不迫地開口道:“我雖然不是墨家弟子,但一直對墨家學說最感興趣。墨家最根本最核心的精神是平等!它與儒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儒家將人分成三六九等,並以禮教來約束和強化這種身份認定,提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墨家則認為人人生而平等,天子與庶民並無任何不同,墨子有句名言‘人不分長幼尊卑,皆天臣也’,所以提倡兼愛,即扶助弱小、抵抗強權,以維護世界之公正,這也就是墨家‘興天下大利,除天下大害’的精神基礎。不知道我這樣理解對還是不對?”
眾人在微微頷首的同時,望向任天翔的目光已有些不同,似乎在對這個印象中的紈絝子弟重新進行了認識。這種目光給了任天翔更大的信心,他昂然一笑:“既然平等是墨家最核心的精神,一切大義俱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那麼我任天翔是不是御前侍衛副總管,跟我能不能做鉅子有什麼關係呢?如果心懷墨家平等之精神,哪怕身在朝堂也不失獨立的人格;如果沒有這種平等的精神,即便身處江湖,依然會對權勢心懷敬畏甚至妒忌,若不能攀附,就恨不能取而代之。”
說到這任天翔話鋒一轉:“當年墨家先輩為扶助弱小化解干戈,也曾替人守城甚至領兵,難道說他們也是權貴的鷹犬?先父任重遠當年曾幫助當今皇帝奪回李唐江山,難道說他也是在趨炎附勢?墨家之所以自秦以後日趨衰落,就是將自己與官府和朝廷對立起來,誤解了先祖宣揚的平等和自由精神,以為遠離廟堂才能保持精神的獨立。對權貴和帝王避而遠之,難道不是另一種精神上的歧視?”
眾人皆露出深思的神色。任天翔回身對墨子像恭敬一拜,慨然嘆息道:“墨子生前最大的願望是要選天子,選德才兼備的賢者做天子,可惜這個願望到現在也還沒有實現的條件。但是墨子生前從未放棄過向各諸侯國君宣揚他的思想,試問如果他也像後人這樣將自己與官府和朝廷對立起來,墨學何以能成為與道學和儒學齊名的顯學?如果墨者只能以幫會的面目在江湖藏身,不能對官府和朝廷施加影響,如何實現墨子所希望的影響天子、監督天子,繼而選天子的最終夢想?”
眾人的沉思已變成了震撼,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向被認為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居然有這番驚世駭俗的見解。這見解雖令人目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