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護城河下不得啊,要是再連累官差送命……我們吃罪不起啊!”
“嘿?”魯班頭喝道,“那閨女是不是你親生的!?”
“沒用的……沒用的……”婦人捂著臉,慢慢癱在地上。“我閨女……死了……她活不成了……我親眼看著她被水鬼拖下去的……”
“水鬼?”馮慎一怔,趕緊止住另外兩個衙役。“大嫂,究竟怎麼回事?”
婦人哭訴道:“我……我帶著閨女給男人送飯……半道下起雨來……我只顧著往前躲雨,卻把閨女落在了後邊……等我發覺時,閨女正趴在岸邊朝河裡看……我調頭跑去拉她,她卻大叫說河裡有東西,話還沒說完,河裡竟真跳出個綠毛怪物,一把就將我閨女拽下去了!可憐她才五歲,就叫水鬼拉去當替身了……”
魯班頭一嘬牙花子:“你這婆娘……是在說瘋話吧?這大白天的,什麼鬼敢出來?”
正說著,一個漢子闖了過來。那漢子套了件汗褟子,光腳穿雙草鞋,看模樣像是運河上的漕工。見婦人蹲在地上哭,那漢子張嘴便罵:“老子餓的前胸貼後背,也不見送飯來!原來你在這裡號喪!”
聽罵的不入耳,魯班頭將那漢子一推,“你是幹嗎的?跑這添什麼亂?”
“他是我男人”,那婦人忙搶上前,衝那漢子哭道,“當家的……二丫她……被水鬼拉下河了!”
那漢子搖晃兩下,“二丫……淹死了?你……你個死老孃們兒,連個孩子也看不好!?我……我打死你!”
說著,那漢子揚起手來,踉踉蹌蹌便要來打。
那婦人抱住漢子大腿,號啕道:“當家的你打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眾人一看,趕緊架住那漢子。魯班頭喝道:“你這漢子好不曉事!打死你老婆,你閨女就活過來了?”
馮慎怕魯班頭話太沖,忙又勸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二位多節哀吧。”
“該著報應啊!”那漢子哀叫一聲,抱著頭蹲了下去。淚水順著眼窩子,吧嗒吧嗒往下滴。“沒想到二丫她……終究沒能躲過去……”
魯班頭本就信些鬼神之說,被漢子這麼一講,心裡頓覺發毛。可他礙於臉面,兀自提高了嗓門,想壯些膽氣。“你們……你們可真不愧是兩口子……一個說水鬼,一個喊報應……你們閨女才那麼小,能得罪著哪路神仙!?”
那漢子抹了抹臉,嘆道:“若是神仙,也就不會與我們計較了。二丫她得罪的……正是這護城河中的水鬼啊!”
聽夫婦倆兒屢番言及水鬼,馮慎頗為不解。“為何你們認準了是水鬼?這位大嫂,事發時正逢暴雨,想必泥水淋面、雙目艱張……難保你沒有看花眼。”
“那水鬼……我確是見著了”,婦人搖搖頭,抽泣著舉起了手中小花鞋,“之前怕二丫出事,我還特地在她鞋頭縫上了紅布辟邪……不承想……不承想還是……”
說到這裡,婦人已是泣不成聲。眾人望向她手裡繡鞋,發現鞋頭之上,果然釘著一塊小紅布。
魯班頭抓抓頭頂,疑惑道:“你們怎知她會出事?”
那漢子接言道:“因為二丫她……偷吃了祭祀水鬼的供品!”
“真是奇哉怪也!”魯班頭叫道,“只聽說有拜河神和龍王爺的……這祭祀水鬼,倒還真是頭回聽說!”
那漢子長吁短嘆了好一陣,這才道出內情。
他們運河上的漕戶,不在大江大洋裡討食,所以也不怎麼拜龍神。每逢開河,大夥由把頭領著,宰只肥雞、燒幾炷高香就算是把河給祭了。
然運河大了,吞噬的人命自然不少。拋開失足溺斃的不談,光是那尋短見投水的,每年沒個二五,也得近一十。
人死的一多,諸般忌諱也隨之而來。運河邊,流傳著一句話:“欺山不欺水,欺水便遇鬼。”皆說水裡陰氣重,溺亡者的魂魄被水拘著,化成水鬼。只有拉到了墊背的,才能投胎轉世。故漕戶們不畏神,反而害怕枉死在河中的亡靈。生恐落了單,被水鬼拉去壞了性命。
護城河一頭靠近運河,是漕戶們往返大通橋碼頭的必經之路。也不知打何時起,這護城河深渠段,便開始出了邪性。經常有人被河中躍出的怪物拖下水,屍首也不知所蹤。這種事發過幾回,周圍住戶都傳是鬧了水鬼。一入夜,河堤上人跡罕至。就算身壯力不虧的漕工,也得是三兩結伴,才敢於晚間通行。
鬧的一兇,漕戶們心裡都發怵。於是各家自發買了豬頭羊首,投入河中饗水鬼。一年三祭,祈求家宅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