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鐵張羅了一門親事。
是師徒、也是父子,有積蓄更有手藝,日子過得富足踏實,本來一切都好,不料劉鐵三十那年,一向身體結實的趙石匠患病臥床,撐不到一年撒手人寰。
他留下的家業落在了劉鐵身上,又過了不久,一天晚上劉鐵不止中了什麼邪,一向大覺無夢張眼天明之人,子夜時分覺得一陣心悸,醒來了。
轉頭一看,妻子劉陳氏並不身邊,正要起身尋找,忽聽得臥房門外低語聲傳來,妻子正和一個男人小聲說話。不聽則以,聽到了劉鐵只覺天旋地轉,原來師父是被妻子以慢性奇毒害死,此刻她正和姘夫商量著再給劉鐵下毒,那邊能順理成章地奪了這份不薄家產。。。。。。
三尸在旁邊聽著,彼此對望一眼,赤目陰聲說:“江湖中人吧。”他們三個在人間闖蕩多年,人世間的勾當他們瞭解甚多。慢性發效、且讓一般郎中察覺不到的毒藥,普通人弄不來,這是江湖黑道才有的玩意。
高高坐於書案後的蘇景也點了點頭,他做候補捕快時,曾聽大捕頭講過類似毒藥。
“那陳姓毒婦,平日裡看著溫婉賢良,娶她入門我還道是前生積福,真真地愛惜於她,豈料她的心肝竟是黑的!”人魂陳鐵咬牙切齒:“聽得真相,我氣得心肺欲炸!”
當時陳鐵衝出去拼命,那姘夫也有三十好幾的年歲,是個小白臉相公模樣,無論身形還是力氣都遠遜陳鐵。不成想,姘夫身子油滑、身佩快刀且精擅打鬥搏殺的本領。
陳鐵有力氣,可他是個老實人,一輩子與人為善,一身力氣小時候頂牛長大了鑿石,幾乎從沒用它來打過人,對方卻是江湖惡盜身上背了不知幾條人命,這便如駱駝與毒蛇相鬥,又豈能得勝。
相鬥不久陳鐵就被對方一刀扎中要害。。。。。。空有一人驚人力氣卻無法報仇,反倒死在殺父、奪妻的小白臉手上,陳鐵悲憤可想而知,他又怎能不到殿上告狀!
三尸望向蘇景,目光中頗有徵詢之意,想問陳鐵供述是否屬實,蘇景明白他們的意思,輕輕一點頭。
供述屬實,這是樁鐵案,非辦不可的鐵案。
而人間慘事,判官妖霧全無動容之意,待陳鐵說過前因後果,冷聲問:“說完了?”
陳鐵含淚:“若她與姦夫只是害我,或許我就作罷了,只怪我有眼無珠看錯了人。。。。。。可毒婦還害了待我如己出、一生與人為善的師父,身為人子、身為弟子豈能善罷甘休,求大老爺為小民做主!”
“呸!”數不清第幾次,妖霧又是一聲唾罵:“本以為你前生為人,心思還能通透些、告狀還能有些新意,原來也是狗屁倒灶!”
這個時候蘇景開口:“劉鐵,公堂之上,辯理、審冤,你若不服大可做辨,有什麼想說的都能說出來。”
蘇景要弄明白,這陰陽司審陰陽判輪迴的道理究竟是什麼,蘇景何嘗不是一肚子話想去反駁妖霧,不過他的身份不合適,乾脆讓劉鐵自己去說。
“毒婦與歹人狼狽為奸,為奪錢財害人性命,不該死麼?小人父子憑自己的力氣和手藝掙錢吃飯,從不曾違法亂紀、不會與旁人鬥氣爭狠、更不敢有害人歹念,卻無辜慘死,我不冤枉麼,我那師父、義父不冤枉麼!”劉鐵滿心激憤,又得判官開口得‘殿上暢言’之權,雙眼通紅對著妖霧大吼,一雙鐵拳死死攥住,身體微微顫抖。
“他們一對姘頭該死?兩頭狼搶肉,勝了的那頭就該死麼?”妖霧目光輕蔑:“兩窩螞蟻開戰,打贏了的那一窩就該死麼?人害人,他殺了你、搶了你,他能過得更好,何罪之有?他若該死,那獵戶打獵、樵夫砍樹、屠戶殺牲,豈不是個個該死?”
“你們爺倆冤枉?”妖霧的語氣越發刻薄:“天地兇險、自然兇險、人間也一樣處處兇險,你們爭不過別人,所以死得冤枉?那被獵戶射殺的鳥獸、被樵夫砍斷的林木、被屠戶宰殺的豬羊,豈不是個個冤枉?被頑童一壺熱水灌入巢穴的螞蟻、被人走路時一腳踩死的蟲豸、被你們隨手捕捉玩耍的蜻蜓蝴蝶大肚蟈蟈豈不是更冤枉?”
說著,妖霧居然笑了起來,聲音陰森惹人憎惡:“我為你伸冤不難,上去一趟鎖了姦夫淫婦的魂來下油鍋全不費事;可我為你伸冤前,是不是還得先為你打死過的蒼蠅、為你踩死過的蟑螂、為你吃過的魚蝦牛羊伸冤?”
這哪裡是什麼道理,於人魂陳鐵聽來根本就是胡攪蠻纏,大漢怒叱:“我說的是人命!你卻糾纏其他,道理何在!”
妖霧不生氣,正相反的,他的神情和語氣全都放鬆下來,伸手指向陳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