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影。沒有一刻不是這樣。沒有一個呼吸。沒有一個剎那不是如此。
李志常油然道:“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
突然李志常好似回到了當年在洞庭醉酒,岳陽樓高歌,黃鶴樓中聽玉笛的時候,腳步似醉非醉,顛顛倒倒。
這天地似乎也被翻轉過來。
我觀人世間,無如醉中真。
以世事為一場幻夢,古今一體。都不過一枕黃粱。
王禪真實的感受中,彷彿這一拳成了夢幻一般,了無痕跡,並非現實,這種感覺竟然如此強烈。
如果是夢,如果是虛無,那他究竟誰,那他的存在意義又是什麼?
他想起當年在極西之地,大沙漠中,看見那海市蜃樓。人物、車馬皆在其中,箇中也演繹著種種悲歡離合的故事。
但他知道那的確是假的。
那一切如此清晰。卻依舊是假的,又拿什麼來證明,他現在的一切便都是真的。
這一切沒有任何辦法證明。
王禪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我便是我,這世事如何變幻,我仍舊是我,即便在夢中,我也做最特立獨行的人物。
執著於意義本身,本身就沒有意義。
想起數年前,他在那天竺國跟一個光頭論道,那光頭本事不小,說了一句,見空不空,應在此間倒也恰當。
王禪突然一個晃身,就跳出了幻夢之外,頗有一種‘不在三界內,不在五行中’的飄逸。
這種不帶絲毫煙火氣息的身法,在一瞬間就擺脫了李志常設下的精神大~法,擺脫了李志常奇妙莫測的拳意。
但這躲不過一道劍光。
這劍光帶著生死輪迴的氣息,只要有生便有死,生死一體兩面,無分彼此。
王禪沒有真正超出生死,自然擺脫不了劍光。
王禪突然在虛空頓住,這一停遠比他剛才一動還要厲害。
在虛空中,他伸出了手。
一個人最難保養的便是他的手,因為手的作用最大,用的也最多。
即便再美麗的女人,你看她的手,總會有些瑕疵。
但是王禪的手是完美的手,完美的你找不出任何缺點。
不過這雙手並不僅僅是用來看的,更是用來殺人的。
他不是好殺之人,卻並非不敢殺人的人。
李志常自然感受到了王禪的殺意,暗道:你或許不知道,我殺過的人,也許比你見過的人還要多。
這句話當然沒有說出來,因為他們交手太快,堪比電光石火,怎麼可能還有留下說話的時間。
李志常身前出現了一個太極氣勁,陰陽魚不住轉動,似乎在述說鴻蒙開闢,立判陰陽的情景。
老陽抱少陰,老陰抱少陽。
光這個太極,便讓李志常立於不敗之地,諸法不侵。
此正所謂‘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的坐忘境界,正是即忘其跡,又忘其所以跡者,內不覺其一身,外不識有天地,然後曠然與變化為體而無不通也。
這融於天地某一條大道的境界,正是天人的可怕之處。
再進一大步便是玄德,玄德者,在乎想象中才能被擊敗的境界,這又便是大羅金仙的層次了。
當然李志常離這境界,尚有千山萬水之遙,縱然此後無量歲月,他日夜不停地打坐練氣,也未必能進入這境界。
王禪終究還只是一個少年,縱然這個少年早就超過了古往今來任何一位少年,但仍舊欠缺了經驗的積累。
這一點很容易補足,卻不能一蹴而就。
好在他今日收穫之大,縱然不得到道德經也沒有任何關係。
因為當今天下除了老子,還有誰能比李志常能瞭解道家。
一個也沒有。
道學早就融於李志常的武學之中,無分彼此。
只要消化了這份寶貴的經驗,王禪也能窺出道家的要義,從而另出樞機。
他有這個能力,也一向是這樣做的。
吸百家之長,而成一家之言。
終有一天,他會企及人類至今為止沒有到達過的高度。
片刻間,兩人便交手了數百招。
這數百招有拳法、有掌法,有腿法,甚至有來自天竺的瑜伽術。
王禪一身武功之駁雜,恐怕比李志常還要厲害。
就他生平所知的人物,也許只有宮九才能在這方面和王禪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