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的地方飄了過來……
我心中猛一振奮,難道是叔父麼?!
叔父察覺到我的危險了,要來救我嗎?!
那人影慢慢靠近了,一陣森冷的寒意也隨之接近了,他的面容清晰之極,我也吃驚極了,他不是叔父,而是那聾啞船公!
他不是死了嗎?
他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在水下?出現在我眼前?
我想不明白,只瞧見他張大了嘴,似乎在“啊啊”亂叫,可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他嘴裡只有半截舌頭,一端發黑,在喉間拼命的抖動……他的耳朵裡有血湧泉似的往外冒……他的模樣猙獰而恐怖!
我驚愕難當,正覺頭皮發麻時,那聾啞船公的面容驟然一改,竟變成了一個和尚,十分面熟的和尚,那是……百川和尚!又是個死人!
只是眼前這百川和尚和我之前遇見的那個百川有些不同,眼下的他,神情呆滯,目光遊離,整個人看上去毫無生氣,就像是三魂七魄被抽乾了一樣,只嘴角盪漾著一絲笑意,看上去又古怪,又愚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剎那間,百川和尚的五官轉換,又換成了另外一個人,也是個和尚,依舊是我熟悉的面孔——千山和尚!
他也與之前不同——整個人就像是瘦了一圈,畏畏縮縮的,臉上的神情時而緊張,時而憂慮,目光閃爍不止,頻繁的左顧右盼,四面張望,我就在他眼前,而他卻像是瞧不見我一樣……
漸漸的,千山和尚的腦袋上生出了頭髮,模樣也起了變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只是這次是個女人,臉色慘白慘白的女人,一雙眼睛空洞洞的,只剩下了眼眶,沒有了眼珠子……我並不認得她是誰。
接著形容又變化,成了一箇中年婦女,也是一個陌生人——她的兩隻袖子是空的,像是沒有了雙臂,空空的袖子在水中飄啊飄,就像是無根的水草……
晃眼間,這中年婦女不見了,她變成了一個身穿藍布制服的年輕男人,一臉的詭笑,眼神堅硬,雙手按在胸口,拼命的抓撓,似乎是想把胸前挖出一個洞來,掏出什麼東西……這人我熟悉,是劉解放!
不認識的人我不知道是誰,可能認出來的幾個人影卻全都是已經死去的人!
他們現在逐一出現在水中,逐一出現在我的眼前,又是以這種詭異可怕的模樣,到底代表著什麼意思?
難道這意味著我是下一個嗎?
下一個要死的人?
他們有的失去了舌頭,刺破了耳朵,有的失去了眼珠子,有的失去了雙臂……那麼我呢?
我在喪命之前要失去什麼東西?
又或者我現在的所有想法都是錯的,這一切只不過是我在失去生命前的可笑幻覺?
胡思亂想中,劉解放的身影像泡沫一樣裂開了,消失了,變得無影無蹤……
可是頃刻間,一灘白的、紅的黏糊糊的東西又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漂了過來,一顆被砸扁了的腦袋也緩緩湊近,一張殘破的看不清楚五官的臉上,有一張大大的嘴巴,它裂開了,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說話,它發出詛咒似的話語,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恍惚間我聽見了:“神龜,神龜……”
我想吐,可是我能感覺到噁心,氣悶,卻怎麼吐都吐不出來。
腳下似乎觸及到了什麼東西,軟軟的,又有些硬度……是不是我已經下沉到了池塘底兒的淤泥處?
那大龜漸漸遊動,終於到我的眼前。
它那一雙邪惡醜陋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的雙眼,就像一個人一樣與我相對,就那麼瞪視著,我能從中讀到很多很多意思——愚弄、嘲笑、不屑、玩味、怨恨、憤怒……還有一些什麼別的似是而非的東西,像是不那麼真實的期待、希望、貪婪……
我不知道為什麼一隻烏龜眼中能表達這麼多的含義,就連一個人恐怕也未必能如此。
或許是終於要結束了,我心中哀嘆一聲。
對不起了,大,希望你不要因此大開殺戒。
對不起了,爹孃,希望你們不要太過悲傷。
對不起了,明瑤,希望你……希望你永遠平安,永遠開心。
忘了我,或者只是藏在記憶深處……
烏龜的腦袋遊曳在我眼前,它衝我張開了嘴,就在我以為它要咬向我的喉嚨時,卻有一句話傳進了我的耳中:
“你要生還是要死?”
我悚然而驚!
這聲音竟像是從那烏龜口中說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