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睡了過去。
蕭瑟聽出了男人言語裡的悵涼,站起了身,走到了酒肆門口。兩個人十二盞酒從黃昏喝到了深夜,蕭瑟走出門的時候,月亮已經升起,蕭瑟沐著陰冷的月光,靜靜地發呆。雷無桀也走出了門去,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望著遠處的登天閣,忽然問:“蕭瑟,你以前的家是在天啟城嗎?”
蕭瑟愣了一下:“為什麼忽然這麼問?”
“總聽你提起天啟,感覺你在那裡住了很久。”雷無桀緩緩道。
“只是一個住過的地方罷了。”蕭瑟雙手摟在袖中,遙望著遠方,“我沒有家。”
兩個人便沒有再言語,就這麼站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陣涼風吹過,蕭瑟忽然感覺到了一絲寒冷,心想那老闆可能真的睡去了,今晚那絕妙的風花雪月怕是喝不上了,嘆了口氣:“雷無桀,我們走吧。”
雷無桀應了一聲,可一側身,卻發現那穿著青衫的酒肆老闆已經醒了過來。他站起了身,嘴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一醉年年今夜月。這酒,已成了。”
男子轉身走向後院,蕭瑟和雷無桀對望了一眼,也跟了上去。兩人踏入後院,只見那男人站在院子中央,院子裡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酒缸,而桌上則放著一個小酒罈,酒罈的上方飄著那一朵茶花。
“既然酒成,便求飲一杯。”蕭瑟說道。
“莫急。”男子一笑,手輕輕一揮,竟將那酒罈中的酒整個的扯了出來。男人就挾著這一汪酒水一躍跳到了屋頂之上,手輕輕揮著,那酒水被扯得長長的,如同宮人的白色舞袖一般好看。酒水印著月光閃閃發亮,又似那一條小小銀河。
男子手輕輕揮著,閉上了眼睛,在屋頂上竟飄然起舞起來。
“欲夢清虛桂子飄,一杯濁酒向天邀。何人恁愛今宵月,也上樓頭弄玉簫。”
男子朗聲唸完了這首詩後,收了青袖,停了舞蹈,手輕輕一指,那汪酒水飛回了酒罈之中。男子一躍而下,左手握住那一朵從酒水中落下來的那一朵茶花,右手拿過酒杯,舀了一碗,手輕輕一揮,落在了蕭瑟的手上,又舀了一碗,落在了雷無桀的手上。
“喝吧,這是最好的風花雪月。”男人不再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眼睛裡閃著光亮。
蕭瑟先於雷無桀仰頭喝了一杯,放下酒杯後,沉默不語。
“怎麼樣?”男人問。
“舒涼如風,柔美如花,寂靜如雪,悵涼如月。”蕭瑟喃喃地說著。
“好酒能品一味,碉樓小築的秋露百號稱能品三味。我這酒能品四味?”男子語氣裡有些自豪。
“人間百味。”蕭瑟淡淡地說道,忽然一躍登上了屋頂,朝向北面的方向坐了下來,望著天上那一輪明月,許久之後緩緩說道,“是的,我的家在天啟城。總有一天,我會回去的。”
雷無桀望著那個背對著自己朝北而坐,一瞬間變得有些陌生的蕭瑟,笑了笑說:“寂靜如雪,悵涼如月。我可不喜歡這樣的酒,透露著一股子小家子氣。我喜歡的是熾烈如火的那種酒。”
出乎他的所料,坐在屋頂傷秋悲月的蕭瑟理了他一下:“我知道,雪落山莊的老槽燒嘛。”
“還是你懂我。”雷無桀仰頭,一口喝下了那杯酒,可那杯酒卻不像蕭瑟說得那麼柔美,雷無桀只覺得那酒像是燒刀一般熱烈,他感覺整個人在一瞬間就像被火點著一般燃燒了起來,身上熱氣騰湧,眼睛瞬間變得通紅,那火灼之術竟然不受控制地被運起了。雷無桀擦去了滿頭大汗,大口喘著粗氣,望向釀酒的男子:“怎麼會這樣?”
男子卻並不驚訝,只是又倒上了一碗酒,緩緩道:“我給你一個許諾,你每喝一杯,便能多上登天閣一層,你覺得如何?”
雷無桀卻沒有力氣理他,他與那股在身體中亂湧的熱氣抗衡著,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過後,身上的熱氣才漸漸散去,他睜開眼,長舒了一口氣,感覺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他自然明白剛剛那一杯後,他的身體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他望向那個男人,眼神裡滿是震驚:“你到底是誰?這究竟又是什麼酒?”
“我是一個酒肆老闆,這是我的風花雪月。我現在只問你,還要不要喝這第二杯。”男子晃悠著手中的酒杯。
雷無桀也不再多言,奪過了酒杯,又是一飲而盡,只是酒才剛落肚,就忍不住怒吼一聲,後院中除了裝有風花雪月的那個酒罈外的十二個酒缸瞬間炸裂,酒水流淌出來,整個院中充盈著一股濃郁的酒香。蕭瑟對屋簷下的變故置若罔聞,依舊遙遙地望著那北方,並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