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闊綽舒服,享用過於世家,倒也安之若素了。不承望她的丈夫還是沒脫本行,還是玩這一套;長袍馬褂穿得整齊,打起架來,還是光膀子,豁個兒拼命。薛娘子起心眼裡嫌惡;等到伺候病人傷痊,她就說:“這碗飯我吃不消化!”她就要走。
薛兆不教她走,她索性提明:“我沒有大造化,天生守寡的命。你一定教我來享受,你就依我兩條道。”薛兆忙說:“好辦,不是才兩條道麼?什麼道?”薛娘子立刻說出來,第一勸丈夫立刻洗手;第二,不準把這衣缽傳給兒子,教兒子專上學讀書,不再練武。
薛兆想了想,這也很有理,遂又敷衍了半年,暗中物色替人。恰有第四個徒弟近日連擋風雨,口才和膽量都有,心路也快,就是對人稍差。第三徒頗有人緣,可是辦事兒總遲一步。挑來挑去,薛兆把事業漸漸交與這兩個人分掌。
過了兩三年,很覺妥當,薛兆這才宣告退休。在洪澤湖南岸鐵板橋地方,收買了兩處民宅,重加修建,做了自己的別墅。地方上羨慕他有財有勢有人力,懼怕他半強梁半慷慨,全都尊敬他一聲“薛二爺!”薛兆儼然成了地方上的紳士,輕易不再動刀把子了。
薛娘子到了這時,方才安心。至於碼頭上的買賣,經這垂二十年的經營,有兩處船幫、三處腳行,歸薛幫統轄。
水旱兩路本是打通一氣的,沒人來奪碼頭就照常營業,和尋常商人無異。另外還有幾處賭局、兩家戲館、一家飯鋪和兩家大店、一家堆疊,也都有薛兆的股份,人股、財股不等;彷彿地面上像這類營業,沒有薛二爺的胳臂架著,就站不穩當。薛二爺官私兩面全有朋友,內中有本幫上一輩給拉攏的,也有薛兆自己連絡的。
今日的薛兆可以說一帆風順,聲勢大張,在洪澤湖南岸,夠得上稱霸一方;和北岸的顧昭年,把洪澤湖水旱的出產,幾乎完全包攬在二人手中。兩個人起初也曾爭奪過。後經好友和解,二人反倒互相關照著,成了莫逆之交。薛兆在鐵板橋退居兩年多,風平浪靜。他也快六十歲了。(葉批:下接正文。)
這些事都是舊話。現在,十二金錢俞劍平率鏢行群雄,追逐飛豹子袁振武和子母神梭武勝文,由北三河直趕到洪澤湖東岔;被凌雲燕半路劃舟來援;又焚舟斷路,忽水忽陸,曲折奔竄,到底沒把飛豹子追上。
俞劍平見天色已晚,這洪澤湖方圓足夠七百多里,一望無涯,孤舟難尋,只得領大家宿店。自己與鐵牌手胡孟剛、霹靂手童冠英、智囊姜羽衝,策馬備禮來訪紅鬍子薛兆。要倚靠薛兆在此地人傑地靈,替他們設法尋豹蹤。
俞劍平一行先找到碼頭上泰成棧內,跟棧中人打聽了一回,方知薛兆業已退休,他的家離碼頭還有十一二里地。若一徑找了去,如今天色已晚,按江湖道的規矩說,固然不相干;若按住戶人家講,遠客夜臨,似乎失禮。
泰成棧的掌櫃說道:“俞大爺不用為難,現有薛二太爺的四弟子倪天運倪四爺,就在隔壁。目下幫裡的事全由倪四爺、鮑三爺主持,你老若是有事,跟這兩位談,也是一樣。薛二太爺打由前年,就不很問事了。”掌櫃的且說且站起來,俞劍平等只得跟著去。
他們到隔壁一看,原來是一家大賭局。門開處,一股熱氣撲鼻。六月天氣,許多赤膊的人圍著賭案,大呼小叫地豪賭。那位倪四爺是個矮而瘦的漢子,約有四十來歲;正在櫃房和兩個閒人談話,拿扇子往桌上啪啪地打,且打且罵,好像正議論什麼事。那兩個閒人只說好話:“這不怪他,四爺別生氣。”
倪天運罵道:“說什麼也不行!你告訴他去,趁早把原贓吐出來,彼此面子好看。怎麼一點面子也沒有,自己人倒跟自己人過不去!”
正嚷得熱鬧,抬頭看見泰成棧掌櫃;眼光一掃,看見了俞、胡、童、姜諸人。這倪四爺立刻住口,重用眼光一掃量,回手抓起小褂,往身上一披,說道:“嗬!吳掌櫃,不忙麼?這幾位是……”
吳掌櫃忙道:“四爺,這四位是來拜訪老當家的。這一位就是江寧府鏢局總鏢頭俞……”還沒說完,倪天運立刻大聲道:“喝!四位達官爺,我一瞧就瞧出來了。在下倪天運,家師薛兆,您這是從哪裡來?咱們裡邊坐!”
吳掌櫃把四張名帖遞到倪天運手內,倪天運頭一張便看見俞劍平的片子,一疊聲叫道:“您原來是俞老鏢頭,我可失眼了。您大概是胡老鏢頭,您大概……”他居然把俞、胡、童、姜全猜對了。他手忙腳亂地一路張羅,把四位鏢客請到內櫃房;又請四位寬衣,自己又將長衫披上;又命小夥計打熱毛巾、斟茶。禮貌很熱烈,熱烈之中似乎透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