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至極,卻隨即便恢復,笑道:“我說的是這朵優曇花,卓先生卻想得太多。”
羽扇輕搖:“請卓先生重新選花。”
卓王孫沉吟著。
這顯然不是普通的花道,而是天人之道。
安倍睛明在撩撥著他天人一線間的情緣。這是個危險的遊戲。
只是不知道,安倍睛明有沒有玩這個遊戲的資本。
他慢慢笑了。
這一次,他提起了一束鳶尾。
白色的鳶尾,中間繪著淡黃色的圖紋,點著細細的紋點,三三支開。樸素而整潔,孱弱而寧秀。彷彿隨時會破碎的琉璃天女之像。
擎在卓王孫的手中時,他也必須要很小心,才能夠不碰碎這無限嬌柔的美麗。
殺氣,如狂龍一般騰起,令明媚的太陽也變得陰鬱起來。卓王孫的身形仍然端坐不動,但他的背影卻彷彿與青天融為了一體,傲然俯瞰著蒼茫大地。
安倍睛明聳然而動。
他背後的那面旌旗上繪著的紅日,猛烈熾烈了起來。
一真一虛,兩枚烈日,隔著千萬丈紅塵,凜凜對峙。
烈日炙烤之中,那束鳶尾像是紅塵中孱弱的一滴淚,任何人見到都不由得心痛。鳶尾慢慢劃過一條玲瓏的弧線,向前遞出。
安倍睛明的面容前所未有的肅穆。
“心之劍。”
他的雙手合十,閉目,臉上呈現出寂靜而柔媚的光輝。但他的眉峰,卻猝然立了起來,在那一剎那間,獰厲如修羅。
就如幽寺古佛,同時顯慈悲與憤怒相。
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道一剛一柔,宛如大海中搏動的浪濤,一左一右,閃電般向卓王孫襲來。
卓王孫巋然不動。
鳶尾輕搖,向那道柔和之力迎去。同時,他的另一隻手一抹,一朵夭紅之花從花海中飛出,握在他的手中。花蕊橫指,向剛猛之力射去。
安倍睛明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嘯。
嘯聲中,一股殺氣噼空向卓王孫壓下。這才是真正的殺著。
卓王孫雙手猛然一合。
剛、柔兩道陰力竟被他帶動著倏然聚到一起。恰恰卡住了那股殺氣!
兩束花,同時化為粉末。
安倍睛明面色蒼白,踉蹌後退。他頭頂上的高冠被這一劍之威震碎,長髮披下來,將面目全都蓋住。長風吹過,他散碎的衣襟獵獵飛舞,長髮也獵獵飛舞。
他低頭,一口鮮血噴出。
血,被握在手中。手指蒼白,血色鮮紅,他凝視著手中的血。突然笑了。
“鳶尾”。
“寧靜之花。即使最細心的呵護,仍不足守護她的孱弱。哪怕氣候的微小變化,都會令她死去。這種花有藍色的、紫色的,據說有的人見到她們時,立即就想到了彩虹女神。但卓先生選擇的,卻是白色的鳶尾,是否,打動卓先生的,正是她的純真呢?”
他緩緩坐下,將手放在胸前。掌心的鮮血印到衣襟前,就像是又綻開了一輪紅日。
“失去她後,卓先生是否也一直無法忘懷呢?”
安倍睛明凝視著卓王孫的目光,感受到他深邃的眼眸中,魔氛正在一點一點聚集。
〃傳說,最美的白色鳶尾,生長在純玉築就的山上,也在那裡凋謝,卓先生逆天抗命,十六年來為她築造起一座純玉之山,到底是為了儲存她的美麗,還是隻是想在自己心中,保全一線柔軟,一片純淨,也成全一份自己無所不能的神話呢?
“卓先生為了讓自己的心好過一點,強行挽留她在身邊,到底是守護,還是豢養?到底是愛,還是自私?”
卓王孫目光凌厲而淬烈。
如果想找死,他不介意成全他!
安倍睛明發出一陣狂笑,鮮血再度噴出,他猝然收束住笑聲。
“但,最令我感到可悲的,卻是第三束花。卓先生可曾記得那是什麼花嗎?”
他冷冷盯著卓王孫。
卓王孫並沒有回答。也許,是因為這句話根本就不配他的回答。
安倍睛明淡淡道:〃海棠。
〃夭紅的海棠花。
〃我相信,剛才卓先生選這朵花的時候,並沒有多想。也沒有想到,我的心之劍來得如此突然。卓先生無意之中就選取了海棠應敵,足以說明此花在先生心中的地位。據說卓先生曾派整支艦隊,送了幾百株海棠到海上,卻仙蹤難覓,無緣而返。海棠在卓先生心中,究竟是什麼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