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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公主。公主定定地站在卓王孫身邊,身上的鳳冠霞帔正是三日前嘉靖皇帝親自遣使者送來的。喜堂也是城中幾位耆宿由楊繼盛帶領親自選定的。就連喜慶禮節,也都依足了公主的全套禮儀。並無半分差錯。

他們的目光,不由得轉向了卓王孫。

卓王淡淡微微,輕聲道:“我說過麼,我怎麼不記得?”

相思豁然明白。

這是一個陷阱。

這七日來,他對她的溫柔。他送她的禮物,都指向一個結果……他會娶她。但他的確沒有親口說過這句話。這是他故意的麼?故意要讓她滿懷希望,走上喜堂,卻絕望地發現新娘是另一個人?讓她穿上嫁衣,站在眾人面前,滿心歡喜,卻發現這不過是一場精心安排的羞辱?

她抬著頭,眼淚從蒼白的臉上滑落,洇溼了精心描繪的妝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每一字,都撕心裂肺,如在泣血。

卓王孫的笑容在一點點冷卻。

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還不知道悔改,不知道反思自己犯下的錯,而是一臉無辜地看著他,當眾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在親眼看著她滿面笑容,投入另一個男子的懷抱後;在她為了與情人約會,給他喝下一杯毒茶之後,她竟然能問得這麼理直氣壯。

多麼可笑,多麼荒唐。

他不禁又想直了那個水紅色的影子,在瀲灩秋江之上,那個時候的她,注視著手中的殘蓮,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迷離光影照亮了她的面容,是那麼純淨、通透,不染一絲塵埃。

她諦視著眼前的她,彷彿要看清她的每一寸。這個在絕望中瑟瑟顫抖的女子,和秋江回眸時看到的影像,是那麼相似,又彷彿有些許的不同,始終無法完全與記憶中重合。

到底是什麼改變了她?

是他太過寬容、太過縱容了麼?

他微微冷笑,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溫柔,此刻卻顯得那麼譏嘲:“你知道的。”

她怔了怔。

她知道的?知道什麼?多少年來,君心似海,哪怕在最親密的時候,他也從未真正向她開啟心扇。一直以來,她都小心翼翼地揣測著他的好惡、他的喜怒,猜到心力交瘁。但他的心,又豈是她這樣的女子能洞悉的?她已不想再猜下去……這一次,她要聽他親口告訴她。

“不!”她霍然抬頭,無懼地逆著他的目光,“我不知道!”

“那真是可惜。”卓王孫一笑,有幾分調侃地道,“如此有趣的問題,只有你真心想嫁的人才能告訴你。去問他好了。”

“可是……”相思握緊了雙拳,撕心裂肺地道,“可是那個人是你啊!”

“哦?”他微微冷笑,“是嗎?”

相思咬著牙點了點頭。

“很好,你就留在我身邊,做我的侍妾好了。”他看了公主一眼,“我相信她不會太在意。”

相思愴然後退。

這一句話,如同一柄利刃,帶著傷人的羞辱,切斷了她心中緊繃的堅強。

她站立不住,跪倒在鋪滿鮮花的紅毯上,她低下頭,緊緊握住雙拳,花瓣在她手中破碎,浸出鮮紅的汗液,將那身水紅的嫁衣染上點點斑駁。

她就這樣跪在紅毯上,沒有哭泣出聲,卻也沒有退讓。燭光映照在她身上,她就像一枝枯藁的殘荷,寂立於橫塘之上,任憑秋風侵襲,零落盡她最後的芳華。

那麼悲傷,卻也那麼倔強。

漸漸地,眾人臉上的驚駭、嘲諷、鄙薄都平息下去,最終化為了一聲嘆息。

滿天喜色中,她是唯一的悲傷,卻也是唯一的真實。

卓王孫看著她,良久無語,有那麼一刻,他沉靜的目光中似乎有漣漪閃過。

他想起了瀲灩秋江,想起了一江殘荷,想起了小屋上漫天星光,想起了他親手刻上的那朵蓮花。

只剎那間便付諸一笑,了無痕跡。

他揮了揮手,示意婚典繼續進行。

絲竹聲又響了起來,歡天喜地,無限繁華。

第二十九章 玉釵恩重是前生

突然,大堂的門被轟然推開了,楊逸之跌跌撞撞衝了進來。

卓王孫的臉色瞬間冰冷。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絲絲殺氣自掌心騰起,在空中盤旋、飛舞,帶起尖銳的嘯聲,提醒他,眼前這一切,都是這個男子造成的。

三連城上,流花寺中,正是他讓那朵原本一塵不染的蓮,沾染上了惱人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