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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我的母系從此棄武從文,轉變後的家風中,據說只有一人尚存武將氣概,他是姥爺的弟弟,在西部戈壁的監獄中勞改,家裡人叫他“二老爺”。

我五歲時,姥爺回老家祭祖,驚訝地發現祖墳成了露天泳池,方想到自己一生多災多難,原來全因壞了風水。姥爺歸來,召集所有家庭成員商討,但都對祖墳被淹束手無策,看來我的母系真是沒落。

他們討論的結果是,只有一個人能避開那可怕的災難,因為他年紀輕輕就被趕出家門——他就是監獄中的二老爺。

姥爺說,祖墳上被無數男女浮游,按照風水必生惡子,繼承母姓,我便充滿危險。從此我又改回父姓,回到父母身邊。我想,父親對我是一種算不過來賬的感覺。

我保持著小舅子的自我認識,他倆對我的腦門也保持著警惕。

母親在夜校初中畢業後,又生了個男孩,已長到三歲。他愛在地上爬來爬去,在床下、桌子下、椅子下有無數藏身之地——據母親講,這也是我父親的習性,他在單位複雜的人事變動中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父親來自農村,在城市中卓絕奮鬥,在我八歲那年,成了一個為民辦事的好官。為改善六百人的居住條件,他推倒了他們的木板房,在原地建起高樓。

深淵一樣的地基,令父親倍感自己的成功,他總去視察,站在足以將他摔死的深坑邊沿,滿不在乎地抽著香菸,風將他的頭髮吹得像燃燒的火焰,其英俊瀟灑令我自嘆弗如。

樓蓋好後,他從此走上黴運。

隨著我腦門的日漸隆起,他終於失敗到底,免職歸家,唯一的樂趣是撥電影片道。他把電視看壞後,就整日睡覺。母親則又上學了,她每晚騎兩個小時的腳踏車去讀夜校高中,後來很難再見到她面。

我模糊記得姥爺評價父親,說他的頹廢不是因為我的腦門,而是因為一架失事的飛機,它隕落於一片冰冷的草原。

我九歲時,弟弟的玩具飛機丟失,弟弟哭了兩天。我家高居四樓,為補償丟失的飛機,父親常將弟弟抱出陽臺欄杆外,作飛翔狀,兩人都覺得非常刺激。

一天我放學回家,見父親和弟弟正在陽臺,歡聲笑語中,弟弟飛了出去。晚上母親回家,和父親並沒有吵架,我度過一個安穩的夜晚。臨睡時我想:“如果什麼都不想,該有多好。”第二天,我肯定醒來了,依照慣性去上學了,但我對自己已無知覺。

心念重新啟動,是在一個遙遠的早晨。我刷牙時,發現水池中躲著個男孩,他將食指放在口前,說:“噓!哥,是我,我已經十歲了。”他是我的弟弟,竟然活著,那一天是我十六歲生日。我九歲到十六歲之間的少年時光沒了去向,由兒童直接成了青年。我問:“媽媽呢?”他回答:“上大專了。”我刷完牙,習慣性地背上書包,方想到自己應該上了高中,低頭問弟弟:“你不上學嗎?”他跳出水池,跟著我走了。出門時,見到爸爸躺在床上,後腦對著我,上面已脫落大片頭髮。

我叫聲:“爸!”他回過頭,果然如我所料,他喪失了他的英俊,贅肉一臉。

我和弟弟在馬路上分手,憑著慣性,我到了中學。坐在座位上,感到前面第三排第二行的人與我有極深關係,那是個女生。我想,也許在我十五歲時已喜歡上她。

我就這樣開始了初戀。

所有男生都關注著她。我班有男生二十一人,女生十九人,女生一盤散沙,男生則以一個會武術的人為中心。據說他的師爺為大內高手,八國聯軍進北京時,是光緒皇帝逃難路上的貼身保鏢。他知曉一些清宮秘聞,在課間休息時常痛罵慈禧。

他眉骨很寬,眯著的眼睛高深莫測,他是三排二行女生的男友,常像個保鏢般跟在她身後。

她和他是班上唯一談戀愛的一對,被同學們用撲克牌名稱為“Q”與“K”。

我一覺醒來後的青春陷入困境。

這一年的北京,在郊區有過一場輕級地震,對於這一異相,姥爺說是國運將變,對我而言,是二老爺刑滿釋放。

二老爺乾瘦地從戈壁歸來,找了份工作,成為西單一家商店的守夜人。在我的印象中,二老爺是有武功的。多年前,姥爺說過一位家鄉武師的故事:

1899年,義和團與洋人展開激戰,一個叫周寸衣的漢子揹著二十把刀趕來,砍壞了十七把刀。義和團當時與清政府合作,戰役結束後,清政府對戰場進行了核查,精確到每人的殺敵數。

周寸衣殺敵人數是一人。

所有人都覺得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