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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青青的爸爸媽媽

楊又菱一夜未眠,窗外已經從暮『色』濃郁、更深『露』重到天際泛白,一整晚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讓她覺得有些乏累,她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關節發出“咯吱”的響聲,就好像一臺年久失修的機器突然啟動發出的聲音。香爐裡的香火已經滅了,只餘下一些灰燼,蠟燭也不知道在何時流下了最後一滴淚,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盯著照片半晌,然後走了出去。

汽車在曲折盤旋的山路上行駛了兩個多小時,在一處公墓前停了下來,楊又菱抱著一束白菊花緩慢而沉重地走到一座墓碑前,她將花束放下,掏出手絹將照片上的灰塵擦拭乾淨,然後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下來,輕輕撫『摸』著冰涼的石頭,眼淚又不知不覺地掉了下來,哭聲由小漸大,最後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哀嚎,驚得旁邊樹上的鳥兒紛紛飛離。

耳邊似有聲音傳來,楊又菱止住哭聲,抬頭望向來人,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麼來了?”

男人仔細地將一捧花放在墓碑前,看認真地看了幾眼照片,才緩緩開口:“今天是兒子的忌日,我過來看看他,你看他還是一歲時的模樣,我們卻都老了,臉上都有了皺紋,不來看看他,或許以後都認不得我們了。”

楊又菱的心一窒,彷彿有一雙蒼勁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抓住了她的心,她捂著胸口,彷彿無法呼吸,臉上的淚痕像小河般蜿蜒盤旋而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了。”男人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說:“我們一年難得來看兒子一次,就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和他好好說說話。”

“是我對不起他。”楊又菱哽咽著說:“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活在愧疚裡,卻減輕不了我的罪孽,他還那麼小,那麼鮮活的一條生命,卻因為的疏忽大意,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上,為什麼死得不是我?為什麼要讓我活著日夜飽受折磨?”

“事情已然發生,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男人悲痛地說。

楊又菱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接著說:“前天夜裡我夢見他了,還讓小時候胖乎乎的模樣,但是全身溼漉漉的,他站在河的對岸不停地喊媽媽媽媽,可是河邊沒有船,我過不去,他叫累了,沒有力氣了,就漸漸消失了,他一定是在怪我,怪我當年沒有保護好他,怪我讓他這麼小就面對死亡的滋味。”

“或許就是命吧!”男人在她身邊坐下,回憶道:“我現在還記得他第一次開口喊我爸爸時候的情景,還記得他蹣跚學步時的模樣,可是,我都有些忘記他的樣子了。”

“子墨,是媽媽沒用,沒有照顧好你,我沒有福分做你的媽媽,希望你下輩子能投個好人家,幸福快樂地過一生。”楊又菱輕聲說:“我會日日夜夜為你祈禱。”

男人沉默地聽著,他的內心遠不如臉上表現得那麼平靜,每年的這一天,對於楊又菱和他來說都是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痛。

楊又菱在墓前整整待了一天,大部分時間在流淚哭泣,有時候會喃喃自語,並不太聽得清楚,她像失了魂的布偶一樣沒有生氣,說出來的話也有些顛三倒四,男人面無表情地坐著,但緊抿的嘴唇洩『露』了他並不平靜的內心。

太陽落下地平線,天際剩下點點餘暉,本就安靜的墓園更加寂靜了,風吹過樹梢發出呼呼地聲音,在寧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偶爾有鳥兒撲稜著翅膀飛過,更增添了一絲淒涼。

“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男人說,緩慢地站起來,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

楊又菱嗓子嘶啞,眼眶紅腫,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腦子放空,沒有聽見男人的話。

“回去了。”男人又說了一遍,同時伸手拉了拉他。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裡陪子墨,他一個人太孤單了。”楊又菱說,暗啞的嗓音格外刺耳。

“你這麼做,除了讓自己更加難受,還有什麼意義呢!”男人說:“這麼多年了,總該學會接受現實了,這個孩子終究是與我們無緣了。”

“你胡說!”楊又菱激動地叫起來:“如果真的無緣,他為什麼會成為我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孩子,永遠都是。”

“你這樣衝我大吼大叫地有什麼用呢!”男人平靜地說:“子墨長眠於此,你就是再怎麼哭再怎麼鬧也不能讓他活過來,我們遺憾自責了這麼多年,我想我們或許該學會放下,學會釋懷,這樣才能活得灑脫一點。”

“你說得倒簡單,那個狐狸精給你懷了孩子,還是個男孩,你當然不會再在意已經走了的子墨。”楊又菱用力退了他一把,聲嘶力竭地喊:“滾,你給我滾,用不著你假惺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