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論起精神氣,這位算命先生看似平凡無奇的氣質卻是更勝過對面的百歲老道長。
兩人相對而坐,目光卻是落在兩人中間的那一張石桌的棋局之上。
時間,一寸一寸爬過,但是,卻不見哪一方有動靜。
一直過了半晌,右側的百歲老道長方才嘆息道:
“道明,你的技藝又有精進了。這一局對弈,是我輸了。”
“承讓了。師叔。”對座的青袍男子微微一笑,兩手伏在膝前,目中生出親和之色。
張志順坦然地認了自己的敗局,隨即,他指點著石桌上的棋局,笑道:
“重觀我們的棋局,前四步未成氣候大可不論。自第五步起,黑5掛角,白6脫先反掛,黑7雙飛,引我的白8、10雙子壓長一邊,這是雙飛燕這一古老定式在當今對局中的典型運用。隨後你的黑1來點三三,這是最簡單的定型,但是卻是整副棋局的關鍵一步。白2虎,黑3爬過,我的白4斷吃一字,這一區域性你下的子看似不便宜,但是卻敲定了最後的局勢。最後我雖然盡力挽救,但奈何大勢已去,左支右絀,難挽狂瀾,最後輸你八目,是木已成舟,大江東去不復返啊。”
“師叔慧目如炬,洞若觀火,道明才真是佩服。師叔年事已高,棋藝還能這樣高深,分析這樣頭頭是道,已經非常人能及。如果師叔你年輕三十年,道明決計不是對手。”青袍男子微微一笑,很自謙地表示自己才能的淺薄。
聽到宋道明的謙言,張志順捋須哈哈一笑,眯起眼含笑說道;
“道明啊,我就是讚賞你這不驕不躁的性子。”頓了頓,他嘆息道,“道明,說句真心實話,雖然你在儒、釋道、三教上的悟性極佳,造詣頗高,是世所罕見的道法全才。但是從你的命格來看,你卻是舉世難出的公侯將相命。雖然你不是簪纓世胄,但當初若是不出家離俗,當個黌宮名士還是綽綽有餘的。雖不能換個十世榮華富貴,卻也能夠享一生清福。”
對於張志順的一番言說,宋道明只是笑而不語,他一手拾起了一枚棋子,輕輕敲著石桌面,道:
“都是勞塵俗士,怎得解脫之門?宋有大理段氏十九君主九人出家避俗。清有順治剃髮為僧。帝王之命尚且難脫佛緣道緣,我不過是個勞塵俗士,又怎麼還想求什麼榮華富貴。”
宋道明和善地笑著:
“入世也好,離俗也罷,都不過是下一盤名為人生的棋而已。為牛為馬的灰領,跑堂奔波的藍領,諂上媚下的白領,惶惶不可終日的金領。都不過是奔波在棋盤上的子兒。”
宋道明指節輕敲著石桌一角,嘴角浮現起一絲深不可測的笑,道:
“世道黑白分,誰執乾坤?”
看到宋道明抒發感慨,張志順捋須而笑:“真是有當年你那仙逝的師父的風範。”
聽到師父兩個字,宋道明溫和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的陰晦之色,算不上陰狠,但是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道明師叔,我練琴三個月了,應該熟練了,可是我的《黃龍吐翠》總是彈不出師叔你教我的感覺,這是為什麼啊?”一道清靈動聽的女聲從旁傳來,接著,一個穿著蠟染白色百合吊帶背心,下圍一條中長的布裙的長髮女子穿著從竹林間木託緩步走出,她手裡提著一把七絃琴,女孩面容嫻靜,但美眸中卻滿是迷茫之色。
“熟練了?”看著從幽竹林間走出的婷婷少女,宋道明微微一笑,道,“小閔,《禮記》裡有句話,叫‘不學操縵,不能安弦。’,你和絃時手法不夠流暢,雖然靈巧,但是還是帶有生澀之意,三度疊置時總有一絲絲的猶豫,不能一氣呵成,水到渠成般流暢,況且你的心不夠靜。你能靜怡三分鐘,卻不能沉凝一刻鐘,越是彈到尾聲,就越是心浮氣躁,先前營造的意境自然也就被你的躁氣所破。你性子活潑開明,《黃龍吐翠》太過幽僻寧靜,你可以先從高亢悠渺的《元峰四曲》或者激越急奏的《鬧場》練起。這兩首較合你的性子,更容易入手。”
“原來是這樣啊。這麼說來,我的彈琴手法和心境都還不夠熟練啊。我懂了,謝謝師叔指點。”白裙黑髮的少女美眸中閃過明朗之色抱著七絃琴,然後彬彬有禮地謝過了宋道明,重新退回到了幽竹林中。不一會兒,清爽悅耳的飄渺琴聲又如煙般緩緩從竹林中飄蕩出來。
聽聞著林間傳來的嫋嫋絲竹道樂,宋道明閉目輕哼,愜意閒適。
只是,這一份閒適還沒有持續多久,就再次被打破。
“道明真人,道明真人!我老婆昨天剛生了個女兒,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