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子堆列的小路十分蜿蜒,左右匍匐著沾滿早春露珠的草葉,羊腸小路的盡頭是拱形的石門,左右兩邊的牆體染滿了朱漆,看上去有些莊嚴肅穆。
登上臺階,往裡行去,是一個古樸簡單的大院子,內牆修了許多關於大日如來的壁畫。
院子的四個角佇立著灰質石佛龕,裡面並沒有供奉佛像,只是倒插著幾根燃起的錢香。
院裡的正堂屋中,放著幾個蒲墊,中間的蒲墊上隨意半坐著一位粉衣婦人,而榻位坐著一名閉眼僧人。
他紋絲不動,靜靜打坐,膝蓋平擺在榻墊上,閉眼僧人乃是這件小院落的主人。
不睜眼,是因為眼睛原本就已經壞掉了,打生下來就如此。
或許是因為佛性十分的好,老天嫉妒了,雙眼才會失明,同時也悟到許多佛門至理,從此淡心泊性,只求能傳道濟世。
“好久不見!”
女子的聲音在正堂裡響起,打破了寂靜的環境。粉色衣裙顯得妖豔動人,側坐蒲墊,儘管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打招呼的人名為公孫芙,劍舞者,在江湖也罷,在市集也罷,享有公認的名號,公孫大娘。
八仙之時,舞劍於橋下亭前,為護國公主助威。
她前去的動機,也要從這裡開始說起。
“久違!”
閉眼僧人淡淡的回應,如往常般平靜,也像是故人相見時熟悉的語調。
兩人原本就是舊知,曾經相愛過,可是最終還是變成了彼此守護對方的情形,而且似乎這種情形隨著時間的淡化,也漸漸有些模糊不清了,跟冬天的窗戶沒有兩樣。
“公主,我見過了!沒有什麼不同,只是較平常女子而言,很年輕,很不錯。”
公孫大娘給出了自己的評價,即使如此說,可還是覺得護國公主確實不同凡響,這也是天命所在嗎?
再說,天命真的存在嗎?這種聽上去虛無的東西,就像男人們整日追去的長生不老一般虛無,不切實際。
“那就好,有機會我也想見上一面!畢竟用心觀察的話,可以分辨好與壞,將來的運勢,可是關乎大唐興盛!”
閉眼僧人聲音就很淡,平靜地敘述著,似乎在揹負著使命感,而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從旁邊拿起了一封信,緩緩地朝前遞去。
“這是什麼?”
側身接過來,看著還未啟封的信,不解地審視著。
“賀公的辭別信。”
回答簡潔簡單,聲音依舊很淡,很不可思議。
但是女人很煩這一點,因為和尚不懂風趣,狠狠地將信封扔了回去。
信封啪嗒落在了地上,聲音顯得有些落寞。
眼前的男人是她曾經深愛的,現在的話,已經沒有那種年輕時的衝動了。
“生氣了?”
面對不鹹不淡的提問,公孫大娘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抓起置靠在食案邊的雙劍。
“再過一陣子,本大娘也要離開長安了,所以才來敘敘舊!”
儘管裝作不在意,在‘舊’字上還是帶著感情重咬一口,只是不管自己如何撒氣,眼前的和尚都不會有任何動容,只會保持著雕塑一般的表情,應一聲‘保重’然後就不會有任何的表達了,她在心中這般想著。
“保重!”
平淡的聲音像一碗清水粥般預期般的響起,公孫大娘自嘲的笑了笑,就如心中猜測的那樣,完全沒有半點誠意,無聊至極,事到如今他追求佛理,是出家人,七情六慾什麼的本就早已切斷,自己又何必糾纏不清而苦守一生。
款步走到門口,停下了腳步,驀然回首,剛烈的彩眸黯淡一瞬立刻再度恢復如初。
心中默唸,再見了。
此離長安,便一去不回。
收回目光,決然的離開了這個清淨到寂寥的院落,人老珠黃,祈求什麼呢,舞劍者已老,物是人非,可寶劍鋒芒依舊。
擲劍於院子中間,誰也說不清愛情的對錯。
擲劍者沒有回來過,院子的主人也未拔劍過。插入院子石板中的長劍好像不存在一樣,可實際上卻存在。
後來,閉眼僧人也離開了長安,東渡日本,相隔天涯的時候,這把劍一直插在院子裡沒有老去,直到千年後,成為了大慈恩寺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流言。
同時,寺門口,迎著微風拿著掃帚空掃地的小滷蛋無奈地嘆息著,因為發生了劫持這種事情,搞得他被禁足三年,這真是莫大的悲哀,西遊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