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魚兒整日裡把自己關在屋裡,把那些慌慌張張的下人趕開,把門反鎖上,任誰也是不見,就連父親、母親都被她拒之門外,更不用說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們。
這些人一個個不知道事情來由,七嘴八舌地在那叨叨,有問原因的,有勸進飲食的,有柔聲相勸的,有厲聲責罵的,甚至有人認為她是中邪了,說要請道士來捉鬼辟邪。
只有種浩心裡清楚,自己的女兒是因為什麼變成這樣的,可自己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一樣,怎麼收得回?
除非讓程風那個臭小子起死回生,但這怎麼可能呢?
他自己清楚這事還不能說出去,不說別人,就是讓那些親戚們知道種魚兒小小年紀,為一個卑賤的低階武官而如此悲痛欲絕,那太丟他種浩的臉面了。
事情拖到最後,驚動了尹老太婆,此時,作為種浩母親的她已經完全沒有官太太該有的風範。
她看到種浩,直接就杵著柺杖奔了過來,胳膊一伸,就要去拽他的領子,眉毛抬得老高,厲聲道:“種浩,我告訴你,我們家魚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你爹爹出征在外,現在家裡就你做主。魚兒幾天沒吃東西了,你還不快想辦法?!還在這裡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一點都不像個種家的男人!”
種浩趕緊好言勸慰,保證立馬解決問題,他讓人把老太太扶下去歇息後,命令下人強行把門撞開。
“哐當!”木質的小門不堪撞擊,很快將門栓撞斷。
剛捱了老太太的訓斥,種浩心裡憋著一股子氣,跨進了屋他原本想呵斥種魚兒一番,但房中看不見人,唯見帷幄低垂掩住了床榻。
他向前疾行幾步,一把掀開帷幔,看到種魚兒失神的雙眼,消瘦的小臉,對身邊的響動置若罔聞的樣子,不忍也不敢再繼續責備她了。
低聲道:“魚兒,我的好魚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自己的身子是最重要的!幾天過去了,你好歹多少吃點東西。”
他見種魚兒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毫無反應,乾脆把心一橫,咬咬牙把話說透了,狠狠地道:“魚兒,我知道你是因為程風那小子死了而傷心,是不是?
人死不能復生,你再傷心再難過也沒有用。再說了,那小子能是個好人嗎?
我聽說他是因為忤逆長官被貶到綏戎堡去守墩臺去,這才丟了小命。一個目無尊長、逞強好勝的匹夫值得你這樣嗎?
我就不明白了,他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如此失了魂魄!”
種魚兒睜著空洞的眼睛盯著帳頂,依舊一言不發。
種浩見她好話歹話油鹽不進,氣得一跺腳,甩甩袖子扭頭出了屋。
“孽緣啊!孽緣啊!”他嘴裡喃喃地念叨著,一邊搖頭嘆氣,一邊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
他拿著這個倔強的女兒束手無策,最終只得吩咐幾個老成婆子守在門口,緊覷著動靜,每天端上做好的飯食擱在一旁,指望能誘她進些飲食。
種魚兒知道自己與程風並不是夫妻,沒有資格為他服喪,但她依舊穿了一身素衣,平躺在床上。
她也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麼、自己在做什麼,只是覺得活著沒有什麼樂趣和盼頭,什麼都不想做,人懶懶的,提不起精神,就連呼吸都覺得是多餘的,更遑論吃飯喝水了。
幾日水米未進,她臉色蒼白、四肢發冷、意識模糊,看上去是出氣的多進氣的少。
在這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似生非生、似死非死之際,朦朦朧朧之中,似乎是在夢裡,她忽然看到一片碧雲從山峰飄過來。
雲中有位白鬍子老頭,戴著翠綠色的帽子,穿著大紅色的衣服,杵著柺杖對她笑道:“君乃將門女,愛道愛神仙。素手掬秋靄,羅衣曳紫煙。一往屏風疊,乘鸞著玉鞭。”
她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全身大汗,回想起剛剛夢中的神仙所說的話,心道:“莫不是神仙教我做了道姑?也罷也罷,我就從此遁入道門,以青燈古經為伴,斬斷情絲、了此一生。”
一念及此,她忽然覺得肚中有些飢餓,霍地坐了起來,看見桌上還擺著一碗陽春麵,微微冒著熱氣,便掀開被子,奔了過去,三下五除二將一碗麵條吃得底朝天,一滴湯汁都不剩。
在門外面一直守候的婆子們聽見屋裡的動靜,偷眼瞧見小娘子起床了,而且還開始進食了,頓時喜不自勝,派人前去告知種浩。
種魚兒將碗放下,用手背擦了擦嘴巴,衝著門外喊道:“我要洗澡!弄桶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