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樓里人來人往,極其熱鬧,有唱戲表演的,有藝人說書的,有牙婆子在那裡說媒的,有莊宅牙人在那談房地產專案的,有各行買賣人在那裡聚會的。
不時還有唱曲的、賣花的、賣滷煮的和拉皮條的走上樓去,找有錢的顧客兜攬生意,好一派市民社會的氣象!
程風在那一直坐到天擦黑,看到對面藥鋪的夥計們開始在陸陸續續地上門板,他來了精神,緊盯著裡面進出的人。
直到最後一個人走出來,方才等到了他要等的人,正好茶博士送上一碗豉湯,他端起來飲了一口,皺著眉頭品品味,“咣噹”一聲將碗放下,放下兩枚大錢,拔足奔了出去。
宋代有些飲食還是真吃不慣,這豉湯就是一例,將黑豆豉搗碎,擱滾水鍋裡煮一煮,再放入砂仁、良姜、橘皮、蔥末、花椒、茴香、木耳、筍片、蘑菇、牛羊肉,臨起鍋,再放一些豆豉提鮮,對於這種類似日本味噌湯的東西他一向不感冒。
林固作為安道全藥鋪最年輕的夥計,每天傍晚都是他灑掃店面、收拾妥當,最後一個離店。
暮色降臨,他包紮好藥品,送走最後一名病患,藥鋪復歸於寧靜。
師父和師兄們都已回家歇息,他自己用軟布沾了水,細細地將櫃檯、百眼櫃和櫃檯上那隻被稱作“花蕊”的石頭獅子身上的塵埃一一擦盡。白日的喧囂留下的熱氣,似乎也隨著這軟布,一一散盡。
站了一天了,再幹上一陣子活,頓時覺得腳有些酸,肚裡也有些飢,他聞著路邊各色店鋪傳來食物的香味,想著家裡父母已經做好的美味晚飯,不禁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他正埋頭趕路,忽覺肩頭一沉,有人用手拽住了自己的肩膀,扭頭一看,一張英氣勃勃的笑臉正看著自己。
“你?!客官找在下有何貴幹?”他很快認出來,身後這人正是下午在藥鋪裡邀請師父外出診病的那位年輕人。
程風笑吟吟地瞧著他,笑道:“小兄弟,請你吃頓飯,還請賞光。”
說完不由分說地拽著他的胳臂,把他往路邊的酒店裡拉。
“哎哎哎!停下,客官你停下來好好說話。”
“不成不成,師父知道我和你吃飯會打斷我的腿的。”
“你別問我,我是不會說的。”
.......
漸漸的,林固推辭的聲音越來越小,手上拉扯抗拒的力量也越來越敷衍,到後來腿腳主動往前方挪了,原來他看見自己離嘉賓樓越來越近。
嘉賓樓是江寧府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以善做鴨饌而名揚遠近。
金陵一帶水網交錯,養鴨水禽什麼的再適合不過,春秋時期就有“築地養鴨”的記載,長久烹飪鴨肉的技藝不斷積累傳承,使得當地人尤其善做鴨、善食鴨。
這嘉賓樓的鹽水鴨皮白肉嫩、肥而不膩、香鮮味美,久負盛名,食客追捧,價錢也自然貴不少,一隻鹽水鴨就得要一貫錢,這對還是學徒的林固來說,實在是捨不得嚐鮮的奢侈品。
程風拉著他進了店,上二樓要了個僻靜的閣子,一口氣點了鹽水鴨、蒸鰣魚、酥鯽魚、鳳菜心等八個菜,這讓林固看著有點咂舌,忙阻攔道:“咱倆吃不了這麼多菜,太多了太多了!”
程風板著臉道:“兄弟,咱倆是吃不了八個菜,哥哥點這麼多菜就為了證明一點,哥不差錢,也是有身份的人,來請安大夫外出看病絕對是真心實意的,也不會虧待了他,不是什麼謀財害命的響馬。所以請你放心地吃。”
林固臉上一陣尷尬,搓著手,喃喃地道:“哪能啊?我師父家中有事,心煩意亂,一時口快,說話不中聽,客官多擔待吧。”
程風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還真是師父的好徒弟,處處替他說話。我今天請你來就是想打聽打聽安神醫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我看我能不能幫他?”
“幫他?這事他都解決不了,你肯定沒辦法。你想都別想了。”林固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程風笑吟吟地道:“世界上還有銀子解決不了的事情嗎?如果有,那就把銀子換成金子。”
“這事跟錢沒關。”這時鹽水鴨端上來了,林固用筷子夾起一塊鴨肉放進嘴裡,大口大口地嚼著,臉上咪咪笑著。
程風見菜上來了,便沒再追問這個話題,反而是一邊殷勤勸酒夾菜,一邊扯些家長裡短的閒話。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再加上酒精的麻痺作用,林固的警惕提防之心漸漸放了下來,晃悠著腦袋、夾著舌頭,紅彤彤的眼睛盯著程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