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山寨和往常一樣,平穩地執行著,每個人都在忙乎著自己的事。
山下的老黑依舊在那吆喝著、維護著人流通行的秩序;大鍋飯取消,馮松不再挑著擔在山間穿行,他自己在道邊開了家小店,主營大餅,兼賣牛肉;山上的狗剩溫習完朱武昨天所教授的字,便去林間扒拉柴禾。
但實際裡,暗地裡一股潛流湧動,每個人都在思考去留問題,得與失、現在和未來、家庭與事業。
大家都以為去山東是幹一番大事業、做大買賣,再看看已經到手的穩當生活,對於有選擇困難綜合症的人來說是件極其糾結的事。
大家都在思慮、忙碌著,程風反而閒了下來,借這個空當,他信步朝山頂爬去,去見見鄧元覺,與他告別辭行,同時也看能不能做成一件表面無關緊要,但是意義長遠的大事。
越往上走,積雪越深,待接近了山頂,銀裝素裹,玉樹瓊枝,看到松枝上都是毛絨絨的,似霜非霜,似冰非冰,晶瑩剔透,迎風怒放,千姿百態,煞是好看。
冬山如睡,山頂更是寂寥,孤零零的一座草廬結在背風處。
程風推門而入,見鄧元覺正盤腿坐在一張草墊上,神情恬然、閉目唸經。
廬內佈置甚為簡單,正上位供奉著一尊摩尼光佛像,除此之外,一榻一幾一爐,幾卷經書一茶壺,便是他的全部家當。
看來鄧元依舊嚴格按照清心苦修的教義,虔誠約束著自己的一言一行。
程風正要開言,卻聽鄧元覺淡淡地道:“來了?”嘴上說著話,眼皮卻未眨一下,看來是聽出了他的腳步聲。
“來了。”程風順口回應。
鄧元覺不再言語,草廬復歸寂靜。
程風蹲下來,往火爐裡增添了兩根柴禾,拍了拍手,道:“程風今天上來,是與寶光法師告別的。”
“不回來了?還特意來告別。”
程風嘆了口氣,“此去梁山甚遠,世事變幻,什麼時候回來不得而知。但我與韓世忠會保持書信聯絡,少華山的情況我依舊關心和掌握。
我已囑咐過老韓,對寶光法師的日常起居照料要多上點心。你有事可直接找他。”
“梁山?!”鄧元覺眼皮一抬,精光乍現,“哼!你小子真愛折騰!難道和方臘一樣,有問鼎天下的野心嗎?”這裡沒有外人,兩人說話就十分直接了。
“嘿嘿!小子不敢。不過所謂‘地到無邊天作界,山登絕頂我為峰’,觀山不至頂,總有些缺憾。生命不息,折騰不止。黑暗將至,我得幫助光明戰勝黑暗。”
程風這番摩尼教義似的回答,引起了鄧元覺的好奇,饒有興趣地問道:“誰是黑暗?誰為光明?”
程風笑了笑,半開玩笑道:“凡是信摩尼教的人為光明,不信摩尼教的人為黑暗。對嗎?摩尼教有個好處就在於絕對的二元對立論,非黑即白,我為光明,凡是不服從我的便為黑暗。”
他轉而神情一肅,“天道有常,不以堯存、不以紂亡。天道,就是上天激勵眾生的法則——強者生存。
這個世界物產有限、物競天擇,每個國家、每個民族為了自己生存得好,自然得擠佔其它國家、民族的資源。
我們中原王朝以農耕為生,咱們強大時便將四周的東夷西戎、南蠻北狄趕到大海邊抓蝦、沙漠裡吃土、深山中狩獵、草原上牧羊。
這些地方氣候惡劣、土地貧瘠,同樣是靠天吃飯的活計,比不上咱們耕種糧食更有保障、更加穩定、更加安全。
你看看,古長城的界限,基本上是長城以外的土地降水稀少、植被荒蕪,長城以內的土地水汽充沛、土地肥沃。
咱們虛弱時,他們便縱馬闖過長城,進來燒殺劫掠,甚至賴在家裡不走了,做了中原皇帝。
中原民族與異族的爭鬥,談不上誰正義、誰不義,誰高尚、誰卑鄙,都是為了生存和發展而相爭。
不過屁股決定腦袋,咱們既然是華夏子民,必然要維護中原王朝,保護這片土地和民眾。
尤其重要的是,咱們中原文化昌盛、文明彰顯、更有人性,將其維繫下去,對整個世界更為有益。所以,在我眼裡,中原民族是光明,其它異族是黑暗。”
鄧元覺聽了他這番長篇大論,有些能夠理解、有些還不明白,只是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些道理,似乎與方臘一心搶天下、坐天下,奪權勢、斂財富有些不同,考慮得更加高遠一些、胸襟更加寬廣一些。
但強詞奪理、理直氣壯地認為自己就是光明,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