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風透過一旁的通事,將兩人的對話瞭解得八九不離十,他見兩人冷了場,忍不住開言:“尊敬的慕闍,請允許小子說上幾句話。”
庫尤木杜眼中精光一閃,盯著眼前這個年輕後生看了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威嚴地道:“年輕人,既然你是益麻黨徵王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有什麼話,說來聽聽吧。”
程風一聽他說起朋友,便趕緊藉著他說的這話順杆往上爬,微笑道:“人生所貴在知已,四海相逢骨肉親。感謝您把我當朋友看待。
但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是做出一切選擇的依據。天下沒有一成不變的敵人,也沒有一成不變的朋友,永恆的只有利益。
一個原則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另一個原則就是敵人的敵人是朋友。
唐武宗迫害摩尼教徒是快三百年前的事了,與現在的宋國何關?
我宋國以文立國,對待各種宗教相當寬厚,真宗皇帝時,進獻摩尼教經典的福建士人林世長被授予福建文學。
如今官家認為對各教派要循俗寬容,方為柔遠之道,令禮部兩次牒溫州知州,宣取《老子化胡經》、《明使摩尼經》、《二宗三際經》等摩尼經書頒入道藏。
摩尼教在皇帝的庇護下,依託道教,已經在宋國成為不少人的信仰。據我所知,兩浙、福建、江東、淮南諸路都有大量信徒傳習摩尼教義。
如果宋國真對摩尼教嚴苛,摩尼教能發展成這樣的規模嗎?
所以,宋國對摩尼教來說絕對不能算是敵人。
反觀回鶻國,摩尼教本是回鶻人的國教,現在淪落到和佛教搶人頭、搶地盤的地步,而且佛教步步緊逼,風頭日健,現在是摩尼教最大的敵人。
佛教是夏國的國教,如果夏國勢力壯大,那佛教在西域的影響力就會更大。
因此,夏國是摩尼教的敵人!
宋夏兩國正在交戰,按照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的原則,所以宋國是摩尼教的朋友。
尊敬的慕闍,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不是清晰了?
如何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就是我們下一步需要做的了,再不動手,朋友就會少少的,敵人就會多多的了。”
程風心中道聲慚愧,幸好路上碰上了鄧元覺,他在路上一路傳經佈道,天天在自己耳邊聒噪,拉自己入教,要不自己哪知道摩尼教在大宋的發展狀況?還有什麼老子經、兒子經的……
“哎,你看看,這敵人和朋友不就是黑暗和光明嗎?我看這回鶻的天啊,是越來越暗了嘍!再這樣下去,你這慕闍地位也不保啊!”益麻黨徵不失時機地在一旁敲邊鼓。
程風娓娓道來,詞嚴義密,一席“敵友論”說得庫尤木杜沉默不語,他低頭沉思起來。
“前日,從中土來了個名叫鄧元覺的摩尼教徒,他來拜我,說是為了取經求教。薩波塞與他細細談過。
這年輕人所說的話,和從鄧元覺嘴中瞭解到的情況一致,看來宋國摩尼教徒的處境已大為改善。
想當初,漠北迴鶻國牟羽可汗皈依摩尼教,並定之為國教,那時的摩尼教是何等輝煌啊!
摩尼僧代表回鶻國與各國交往,無論來朝還是去國,非摩尼僧不成行!
回鶻可汗對摩尼僧倚重有加,以至於形成可汗與摩尼僧同治國事之局面,其敬重等於宰相都督,其親信等於骨肉。
可惜,在天災人禍的內外交困之下,漠北迴鶻汗國分崩離析,西遷哈剌火州成立回鶻國後,由於本地的佛教信徒眾多,加之亦都護有意扶持,導致我摩尼教無復漠北時代之盛。
今日我這個摩尼教慕闍甚至還要與佛教都僧統共議國事!真是可恥啊!
前些年,喝裡可汗甚至命令畢勒哥王子剝取拆除一座摩尼寺內的壁畫與塑像,將其改建其為佛寺,此舉令人心寒!
也許就像這位年輕人所說的,再不有所作為,我摩尼教信徒就會越來越少,佛教信徒會越來越多!
我作為慕闍,決不能讓回鶻摩尼教毀在我的手裡!不然,將來我昇天後,有何面目面對大明尊?!”
想到這,庫尤木杜頓覺渾身發熱,他將高大的摩尼帽取了下來,張開右手理了理滿頭銀髮,緩緩地道:“此事重大,容我細細思量,再做安排。”
緊接著,他展顏一笑,“說半天了,喝點剛釀出來的葡萄酒吧,我這裡水比葡萄酒珍貴,都得靠人力從河裡背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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