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兒古斯激動起來,霍地站了起來,大聲道:“這些都是些歪門邪道,寧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餘,凡事要堂堂正正,不能因為一時的名利而妄行殺戮。按你所說的,豈不是違背了佛的本意?”
“假慈悲出禍害,亂方便出下流。按毗尼法師的說法,這是要坐視喝裡可汗把都僧統的意見當作耳邊風,這是要坐視我回鶻國的佛教徒去攻打夏國的佛教徒,這是要坐視摩尼、喇嘛等邪教重新爬到佛陀頭上,你這就是假慈悲!”
奧斯迷失言辭間毫不退縮,與闊兒古斯針鋒相對。
其餘的僧政、寺主們見兩位高僧意見相左,都不敢隨意發聲,都眼巴巴地看著桑格塔孜,期待他拿個主意,表個態。
桑格塔孜沉聲道:“你們倆先別吵了,這麼大聲,不怕隔牆有耳嗎?”
他見兩人安靜下來,方才繼續道:“闊兒古斯所言有理,我佛慈悲,不捨一人。即使是十惡之人,佛菩薩也是儘量想讓他早日覺悟,早日成佛。
所以才有釋迦牟尼捨身飼虎,教導我們遇惡人不應該以嗔恨心對之,而應以大慈悲心化之。”
闊兒古斯見桑格塔孜贊同自己的觀點,暗暗有些歡喜,不料桑格塔孜話鋒一轉,“但事權從急,今日之事,不是關乎我桑格塔孜一人的榮辱,而是關乎佛陀在回鶻國中的地位和尊嚴。
必須將不利的狀況轉化為對我們有利,讓可汗和民眾們知道,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剛怒目,所以降服四魔,違背佛的旨意的人,將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當然,佛教首戒便是戒殺,殺生者,身壞命終,墮三塗中,若出為人,短命多病;戒殺者,常生人天,受勝妙樂,乃至成佛,住壽無量。
殺人更是最重的罪孽,我們的門客、信徒都是不允許手上沾滿鮮血的。”
眾人一聽,都有些疑惑,這都僧統究竟什麼意思?不打算派人截殺使團,又要給他們帶來麻煩,這怎麼才能做到呢?
奧斯迷失是個性急的人,嚷道:“首座,您就直說吧,需要讓我奧斯迷失做什麼?為了回鶻佛教的興旺,我是菩薩做的,金剛也做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桑格塔孜微微一笑,問道:“各位仔細想想,宋國與回鶻國結盟針對的是誰?誰是最大的利益受害方?是不是還有人比我們更想做怒目金剛?”
眾人一聽,恍然大悟。
奧斯迷失眉開眼笑,拍手笑道:“還是首座高明!這招借花獻佛甚妙,不著痕跡,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嚴懲那些不尊佛陀的惡人。”
闊兒古斯冷嗤一聲,“什麼借花獻佛?我看是借刀殺人!”
桑格塔孜伸開雙手,往下一壓,道:“誒,毗尼法師此言差矣。大眾營營擾擾,如溺海中。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回鶻國的佛教越來越昌盛,佛教信徒越來越多,這樣才能讓佛法的妙義惠及更多的人,才能救濟更多的人登上彼岸。
存大慈悲而不拘小節,我看可行!”
他壓低了聲音,語重心長地道:“此外,說幾句上不得檯面的話,諸位都是回鶻國佛教的高僧,咱們與回鶻佛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沒有回鶻佛教的尊崇地位,就沒有咱們的尊崇地位,沒有回鶻佛教的興旺香火,就沒有咱們身上穿的衣、口裡吃的飯。
所以,咱們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不能讓回鶻佛教的事業毀在咱們手中。”
闊兒古斯也不是不知進退的人,他見都僧統心意已決,便不再言語。
桑格塔孜轉身對奧斯迷失道:“法律,這事還請你走一遭,沙洲的承天寺主持與我相熟,你可透過他將此事的安排轉告夏國的西平軍司都統軍。
宋國使節返程的日子一旦確定下來,我便儘快派人給你送去,至於他們怎麼處理,那就是他們的事了,與我們無關。”
奧斯迷失點頭應諾,昂聲道:“首座放心,我一定把此事辦得妥妥帖帖的!”
桑格塔孜道了聲佛號,微閉雙眼,手裡捻著佛珠,對諸位高僧道:“天色已不早,既然大事已議定,大家回屋早點歇息吧。”
眾人起身迅速散去,他們盼著這句話已經很久了,有幾位身體偏弱的高僧已經快熬不住了,上下眼皮只打架。
很快,一位小沙彌輕手輕腳地進來,將油燈裡燒焦的燈芯折入油中浸熄,隨後退出佛堂,掩上了堂門,整個佛堂頓時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和寂靜。
誰都沒有注意到,天寧寺的屋頂該修繕了,兩片瓦片出現了裂紋,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