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老道人,坐在院中曬太陽,手裡擰著酒葫蘆,不時往嘴裡送一口。他說話的時候,目不斜視,根本就沒看楚錚一眼。
在外面安靜木訥的楚錚,聽到老道人的調侃,忽然一把掀翻了小心推進門的木車,爐子中的碳火迸出來,案板上的麵粉調料灑了一地,鍋碗瓢盆更是叮叮噹噹碎了不少。
院子悠閒覓食的五隻老母金,驚得扇著翅膀喔喔叫著亂跳,雞毛橫飛幾許。
少年人瞪著藤椅上的老道人,面紅如碳火,額頭上青筋直跳,牙關咬得咯吱作響,卻偏偏一言不發,像一頭即將暴走的野獸。
老道人依然沒有轉頭看楚錚,卻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嗤笑,“怎麼了,小子,覺得你孫大哥死得冤,這就要忍不住了?是不是想跟吐蕃人拼命去?去啊,我不攔你。”
楚錚攥著拳頭肩膀發抖,就像張長安失望看著他時的樣子,雙目猩紅的低吼:“為什麼?!為什麼昨晚你不動手?你明明能救他們的!你有能力救他們的!羯木錯不是你的對手,你為什麼不出手?!你教我的那些,為什麼你自己都做不到?!”
老道人終於肯轉頭。
卻也只是轉頭,連上身都沒坐直。
他看著楚錚佈滿血絲的眼睛,淡淡的問:“我是能救他們,我還能殺了羯木錯。然後呢?你跟我會被吐蕃人剁成肉醬。你不會以為,僅憑你我師徒,憑那些只有血氣之勇的尋常漢子,憑你的孫大哥許大哥,就能變換蘭州城頭大王旗吧?”
楚錚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還有小東!有小東的祖父!有那些”
“還有哪些可以送死的人?”老道人冷冰冰打斷了楚錚的話。
楚錚說不出話來。
老道人冷哼一聲,“你若是不知道,僅憑這些人,只是給吐蕃人送腦袋,這些年算是白做我徒弟了。”
楚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道人接著道:“要想迎接王師,要想為朝廷收服河西,緊靠血氣之勇是沒有用的。欲成大事,必先籌謀。沒有周密計劃,就敢暴露自己,那只是取死之道。這般愚蠢的人,你指望他們靠他們收復河西?他們只會壞事罷了。這或許很無情,或許對他們很不公平,但事實就是如此!”
楚錚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院子裡安靜下來。
只有母雞不時發出幾聲叫喚。
良久,楚錚忽然低聲道:“師父,你教了我這麼多年,我很感激。”
老道人飲酒的動作頓住,“你要做什麼?”
楚錚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衣袍,“我要走了。”
老道人瞪大眼睛:“你又要走?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白鹿洞弟子,註定是要做大事的?!世人不知白鹿洞,天下人傑無師門!難道你忘了?為師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
“我們白鹿洞第五弟子,在山門中號為‘隱子’,從誕生那一刻起,就存在於敵人環伺的險惡環境中,平日裡蟄伏不動,就是為了關鍵時刻,給予敵人致命一擊,成就最光輝的功績,留給世人最響亮的名字!”
楚錚接過老道人的話,眼中的失望之色卻怎麼都掩蓋不住。
老道人瞬間坐直身體,盯著楚錚:“你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要走?好男兒當立不世之功,就像霍去病那樣我們雖然不能領軍征戰千里,但我們做的事,跟霍去病其實沒有區別,同樣的驚世駭俗,同樣的驚天動地”
說著說著,老道人聲音就小了下來,只看楚錚不屑的表情,他就覺得自己格外心虛。
老道人咳嗽兩聲,正色道:“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白鹿洞第五弟子的傳承,一生使命”
“我們一生的使命,就是為了家國威嚴!家國威嚴,就係於我們白鹿洞第五弟子一身。沒有我們,家國危難之際,將得不到關鍵支撐,只能黯然衰落。所以我們白鹿洞第五弟子,應該為家國奮不顧身,一生無悔,這是我們的榮耀!”
楚錚像是背書一般,背出了這段話。
老道人手中的酒葫蘆掉落在地。
他道:“你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要走?”
楚錚眼中的失望,已經變成了絕望:“師父,就因為你這些話,自打我懂事起,就靠賣湯餅養了你六年,也忍了你六年!中間無數次失望透頂想要離開,卻都被你蠱惑人心的話,給誘惑的熱血沸騰,心甘情願的留了下來!”
說到這,楚錚深吸一口氣,“但是今日!我知道了,你的這些話,都只是屁話,一點用都沒有!你就是個縮頭烏龜,就是個膽小鬼!什麼白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