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模樣,張遜悲撥出聲,霎時滿面淚痕,膝行到對方腳前,抱著對方痛哭道:“父親!兒子知道,這回朝廷出兵河西的訊息,你已經聽說了,接見叔伯們,也是想要再度起事響應,但是不成啊!吐蕃人勢大,月神教如日中天,咱們忤逆他們不得,否則必遭橫禍!
“當年張義潮舉事,賴父親血戰,蘭州也在名義上歸附了他,但結果如何?張議潮被朝廷召回長安,名為升遷,實為監視,歸義軍轉眼衰落,吐蕃人捲土重來,我們張家男丁被屠了七七八八,家族產業被一掃而空,就剩了些薄田勉強餬口要不是幾大家族還有點民心,張家早就不復存在了,何以能苟延殘喘到現在?
“父親!近年來月神教高手輩出,神子更是已經溝通月神,那是將成大業之兆。請聽兒子一句勸,安王他贏不了的,縱然一時有所斬獲,也只會跟張義潮一樣,您不要再抱有奢望了,否則家族萬劫不復”
聽到這裡,張鍾黎再也忍受不住,一口老血噴出,雙眼一閉,身子直接栽倒。
“父親,父親”
慌忙抱起張鍾黎往屋中走的張遜,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刻,半空中一隻無形無知的眼睛,正在看著這一幕。
第二十八章 祖孫有三人 東望是長安
張遜給自己的父親喂下一顆丹藥,就一直跪坐在床榻邊照看。
直到子時,張鍾黎都沒有醒來。
張遜在確認過對方呼吸平穩、氣息如常後,準備起身離開。
想了想,他還是面朝張鍾黎跪了下來,低聲但堅決道:“父親,金城縣中的其他漢人大族的家主,今日來找過兒子了。他們都知道了您和叔伯們的打算,我們認真商討過,認為此時不宜在月神教的眼皮子底下鬧事。張家和劉、周、錢三家,決定約束族中子弟,三個月內,無家主令不能擅出,更不能動武!”
說到這,張遜向依舊沒有睜眼的張鍾黎,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才退出房間。
張遜離開後,躺在床榻上的老人氣得渾身顫抖,本就佝僂瘦弱的殘軀,因為一陣劇烈的咳嗽,幾乎沒了人形。
回到自己的書房,張遜坐下來處理族中事務。
張義潮風波後,張家損失慘重,沒落已成定局,張鍾黎重傷垂危,不能理事,張遜在彼時接任家主之位,可以說是奉命於危難之間。
在家中男丁所剩無幾、成年男子被屠殺殆盡的情況下,他帶著僅有的一點人力,和一眾知書達理的婦人,硬是在荊棘叢中闖出了一條血路,讓大廈將傾的張家重新站穩,其中的艱辛困苦不足為外人道。
如今眼看著張家有了點復興之勢,年輕一輩的子弟也漸漸成長起來,有了擔負家族責任的能力,張遜絕對不允許這個時候,張家再度陷入泥潭中,一步走向毀滅。
這也是劉、周、錢三家家主共同的意思。
其實不僅是金城縣的這些漢人家族,放眼放去,整個河西,哪個地方稍有勢力的漢人家族,不是類似經歷、相同想法?就算不是十成十,也有八九成。
對張義潮和歸義軍,張遜並無怨言,甚至很欽佩張義潮的為人,很敬仰張義潮的功業。當年張鍾黎舉族響應張義潮的時候,張遜可是提刀衝在最前面的。那時候他還年輕,有滿腔熱血,有忠君報國之志,不輸給任何一個仁人志士。
他只是不信任大唐朝廷。
張義潮那樣的英雄人物,剛剛在名義上收服了河西大半壁江山,歸義軍剛剛讓四夷畏服,朝廷就擔心張義潮割據自立,一紙詔書將他叫去了長安。
如果張義潮依舊在河西坐鎮,歸義軍內部豈會因為爭權而動亂?
張義潮若是一直在,歸義軍若是不衰落,吐蕃人豈能那麼容易就捲土重來?張家男丁豈會被屠了個七七八八,致使整個家族的孤兒寡母老弱婦孺,都要面臨飢寒交迫而死的窘境?
張遜接任家主之位後,為了張家數百口的生計,鐵骨錚錚的漢子不懼一死的勇士,跪遍了舊友故交,受盡了閉門白眼。
那一年,為了一點過冬的衣物、幾鍋白粥,讓張家老弱不至於埋骨寒冬,張遜不得不趴在地上,舔吐蕃人靴子上的泥土,將自己的柔弱的親妹妹,綁著送給那個,頭髮裡蝨子亂爬渾身羊羶味,還自稱貴族的吐蕃蠻子糟蹋。
為此,張遜的母親至死,都沒再見他這個親兒子一面。
多少個寂靜的夜晚,張遜把自己一個人關在練功房裡,拿匕首一次次劃破胸膛,任由鮮血流滿全身。如果肉身的痛苦可以稍減自己的罪孽,張遜不介意把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