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李曄瞭望蒼茫草原。
他對身旁的岐王說道,“有了耶律阿保機打下的這些基礎,我們要在契丹的地盤上,建立屬於我們的統治,就要容易得多。要不然,從頭開始去教化一群蠻子,將他們變成有國家意識的國民,還真的要耗費很多心血和時間。”
岐王回頭看了一眼。
巨龍般的隊伍裡,就有耶律阿保機的靈柩。耶律敵魯古、耶律敵烈等原契丹重臣,現如今都聚集在靈柩周圍,頗有些扶棺而行的沉痛意味。
她道:“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是要先改造契丹人,給草原豎立一個模範,同時建立一定基礎。再帶著他們向外擴散,進而影響、改造整片草原?”
“你真是越來越聰明瞭。”李曄哈哈大笑,不吝誇讚。
岐王撇撇嘴,冷哼一聲,示意自己本身就是極聰明的。
李曄沒有隱瞞,將心中謀劃都跟岐王說了出來:“發展牛羊及其附庸品商售,只是從經濟方面解決草原問題。經濟是基礎,但不是全部。一個國家對一個地域的統治,不是讓此地的百姓能夠吃飽穿暖就行的。
“還得控制他們的思想,讓他們有國家之念;也得有軍隊,威懾地方的豪傑之輩;更該有完善的體制,保障每個人安居樂業;亦要讓他們有進身之階,能夠施展才華報效國家。這是一個全方面的國策。需要我們殫精竭慮,耗費無數心血。”
岐王認真聽著,等李曄說完這番話,她已經是嗔目結舌:“照你這麼說,你豈不是要累死?要統治草原就這麼難?”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為何自己佔據關中後,還是沒有跟李曄正面扳手腕的能力。
從對領地的治理與掌控上來說,兩人的思想和手段,就差了許多個層級。她當初的失敗是必然。
岐王也意識到,她彼時的投靠是何其明智。
李曄笑了笑,“累死倒不至於,累癱倒是必然。
“中原皇朝從未真正統治草原,我們要建立更古未有的局面,自然需要很多人拋頭顱、灑熱血,征戰沙場;但更加需要無數有才之士,經年累月甚至數十年上百年的奮鬥,將自己的生命投入到這場大業中去,一點一滴的改變它們。”
聞聽此言,岐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鬆了口氣。
她道:“大唐不缺有志之士,也不缺人才,你總算是不必自己累死了。”
李曄深以為然,感慨道:“也唯有大唐這樣的國家,才能謀求這樣的千秋功業。”
到西樓時,已經有人擺開陣仗迎接,聲勢頗為浩大,是最草原上迎接最尊貴客人的最盛大禮儀。
迎接李曄的人,自然是攻佔了西樓的黃頭、韃靼兩部。
兩部酋長對他執禮甚恭。
現在已經是秋天,傳統意義上羊肥馬壯的時節,然而李曄看到的西樓,卻是一片混亂與破敗。
這裡沒有高歌歡唱的牧人,牛羊數量不僅少,而且多半瘦弱不堪,怎麼看都不像是能熬過寒冬的樣子。如果今年冬天有持續大雪,明年草原上一定會少很多人,只怕不會比戰死的少。
李曄看到的不僅是這些。
西樓及其附近的契丹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成了黃頭、韃靼兩部的奴隸,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滿臉悲痛與絕望,不是被兩部的戰士驅趕著在幹活,就是在被肆意鞭打、調笑、取樂。
西樓已經沒有一個自由的契丹人。
前不久還輝煌的西樓,現如今成了煉獄與廢墟。
幾個月前還強盛驕傲的契丹人,現在無一不是淪為了階下囚。他們再也不能縱馬揚鞭,在草原上耀武揚威。國家的失敗,讓他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連做人的最基本尊嚴與權利,都已經不復存在。
現在,他們只是勝利者的物品、財產。
他們需要承受勝利者的怒火,需要接受勝利者的優越,直到自己死去,直到契丹這個名字消失在草原,堙沒在歷史的長河中。
草原上的部落興盛覆滅都很快,許多在歷史上留名的強大部族,長久之後就再也看不到任何蹤跡,究其根由,便是眼前這副場景。
李曄眼神沉了下來。
他記得他發出的命令很清楚,黃頭、韃靼兩部撤出西樓城,一應納降事務都只能由唐軍來做。也就是說,只有大唐,才擁有處置契丹的權力。
而現在,他的命令並沒有得到遵守。
這讓他如何能夠開心?
不過出迎的黃頭、韃靼兩部酋長,都是笑容諂媚,恭敬有加,李曄倒也沒有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