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大士這番話,可是把他罵得不輕:她不在乎所處的位置,他第一個考慮的問題,卻是對方要奪他的位置。
兩者境界孰高孰低,一目瞭然。
聖佛深吸一口氣,覺得已經不能繼續跟飛鴻大士討論下去,便厲聲道:“你此番下界一無所得,反而讓佛域損兵折將,罪孽深重無可辯駁。自今日起,罰你幽閉禁室,無令不得出門。室中所置,唯佛像一具,青燈一盞,佛經一卷。本座要你好生悔過,好生懺悔自己的罪過!”
飛鴻大士再度雙手合十。
她說出來的話,卻含義深遠,出乎聖佛預料:“若是此身用情已深,何懼古佛伴隨青燈?”
聖佛一怔。
隨後他冷笑不迭:“用情已深?你倒真是不懼大逆不道!那本座便告訴你,早晚本座會把那人的頭顱製成佛珠,將他的神魂煉成燈芯,讓他生生世世只能做佛域的物件!”
飛鴻大士面色未變,目光卻異常堅定。,她的神情仍是虔誠,那是她對自己選擇的大道的虔誠。
她一字字道:“若是真有那時,就請聖佛原諒弟子:這一世用情已深,不能古佛伴青燈!”
聖佛聞言怒不可遏。
兩句用情已深,含義截然相反。
前一句是說心念已有牽掛,所以無論身處何地,面對什麼境遇,因為心心念念,都如那人在側。
後一句則是說,如果聖佛真殺了那人,她便要為那人反出佛域,用一身修為幫他報仇雪恨!
如此言語,聖佛怎能不怒?
聖佛大喝道:“滾!”
這一聲天雷滾滾,有著讓人神都顫抖畏懼的威能。
飛鴻大士轉身施然走出大殿,雲淡風輕。
聖佛望著飛鴻大士的背影,臉上濃厚的陰雲久久不能散開。
那可是佛域四大菩薩之一,只不過下界走了一趟,竟然就身心都繫於敵人了?
佛域可經不起這個損失。
想起為了召回飛鴻大士付出的海量資源,聖佛就氣得一佛出竅二佛昇天。
“一介凡人,到底有什麼本事,能誅我四大菩薩的心?本座倒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跟你會一會了。”聖佛如此想到。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麻煩,佛域還要對付西面來的安拉神,短時間內並不能抽開身。
飛鴻大士離開大殿,到了千級石階上,忽然停下腳步,縱目遠眺。
她臉上的輕鬆之色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淡難分的悵然。
望著遠天無物的盡頭,她用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輕輕呢喃:“我固然孤陋寡聞,不知你心中有人。但你豈非同樣孤陋寡聞,也不知我心中有人?”
第一章 道不同
大唐行政區劃分為州縣鄉里四級,泰山以東地勢大體平坦,平盧治州所在之地青州,更是沃野百里。州城外農田密佈阡陌縱橫,各鄉各里的村舍十分密集。
百姓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近幾年來,平日這裡總是一派農忙的景象,有勞力的人們荷鋤而出荷鋤而歸,到了秋日,豐收會保證他們一整年的豐衣足食。
然而現在,青州城外的農田已經面目全非,長勢正好的莊稼被踐踏摧殘,零落成泥,跟雜草已經沒什麼分別,我崔克禮已經選擇了自己的明主。無論他是成是敗,我都將終生跟隨。他成,我治理天下,他不成,我治理平盧五州,他亡,我跟他一起埋骨在這片我們流過血流過淚的土地!”
儒生張口結舌,望著崔克禮久久無言。
崔克禮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平穩,並不如何擲地有聲,但這番話落在儒生心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無異於夜雨驚鴻。
他叫張仲生,是儒家俊彥之一。
儒家立門,向來有四賢八傑七十二俊彥的說法,象徵著儒學傳承。
崔克禮和張仲生曾今同窗求學,拜在四賢之一的王載豐門下,因為才學過人,在結業時都上了七十二俊彥榜。
兩人求學時曾形影不離,實際上交情匪淺。
良久,張仲生喟嘆長嘆,他向崔克禮拱手一禮,“師兄既然心意已定,仲生亦無他法。原本此行受先生之命,以為會很容易就能達成目的,卻不想時過境遷,現已物是人非。”
他站直身,笑容裡不無苦澀:“昔年你學成下山,我送你到山門,曾戲言學舍萬般好,俗世是非多,一旦踏入繁華世間,再相逢時彼此都可能面目全非,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在庸俗的富貴權力面前,成了陌路人。不曾想,昔日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