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前在野原林裡,又敢動用將近半數的亡魂——是將近半數的亡魂哦。這一點,你是聖人,你應該最清楚,這世間有些東西是不好亂碰的。”
他說到這裡,無論真假,蘇生便都只能聽了。而後皺了皺眉。
這一點,李雲心說的倒是實情。
魂魄這玩意兒,碰不得。
當然這個“碰不得”,也是同玄門的第一戒律、“不可枉殺凡人”類似。小打小鬧沒人管著你。可要是搞了大事,就不成了。
也因此這麼多年來無論修士還是妖魔都不敢大肆祭煉魂魄。因為這本該是屬於黑白閻君的東西。
兩位閻君的確切存在,既是一種證明、也是一種威懾。
他們兩個,證明了的確有位居人上的強大力量存在——天人。也對凡間的妖魔、修行人產生威懾,令他們曉得即便他們自認為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但生死之事,卻還是做不得主的。
而今……李雲心提到的,便是這兩位其中的一位、白閻君。
蘇生沉聲道:“你是說,在渭城時候的百萬陰魂……你是得了閻君首肯?”
李雲心笑了笑:“不然呢?”
蘇生略沉默一會兒:“更多的人想的應當是——你初出牛犢不怕虎,全不在乎這個忌諱。一旦閻君日後怪罪,用不著什麼人出手,你就要萬劫不復了。”
李雲心哼了兩聲:“想太多。”
他伸手往地上指了指:“之所以我敢這麼玩兒,就是因為我下面有人。”
“我今天和你說白閻君,也不是胡言亂語要來唬你。”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真誠,“你是聖人。你見多識廣。對付普通人,我可以搬出一個嚇死人的理由震懾他。但是對付你,這種法子很難奏效。所以現在你應該相信——我所說的是實情。”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腿在輕輕地顫抖。實際上,剛才就在一直輕輕地顫抖——或許是雙腿剛剛痊癒,因而不是很能受力。支撐著身體略有些不堪、因此在抖。似乎又是因為這樣,李雲心的靴底也在輕輕地抖……一直在地上摩擦出輕微而有節奏的聲音來。
他看著蘇生,繼續道:“白閻君當時同我說這些,原話是——”
“你只知道這世上有天人。覺得天人高高在上、仙福永享。又覺得這世界一派繁華、有條不紊。可是有想過,天人也是有煩惱事的麼?”
“天人這煩惱事,便有兩者。”
“一名古魔,一名真魔。”【注1】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模仿的惟妙惟肖。蘇生與李雲心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一聽便曉得,這的確不是李雲心的口吻。
他原本只當李雲心在故弄玄虛。到如今卻又聽他說了許多似乎的確確有其事的訊息,心裡便已經有些猶疑了。
到此刻再聽了這樣的語氣,這猶疑便向著“確信”的一面搖擺。
接著聽到李雲心……又丟擲一個炸雷來。
“那麼你一定也想不到,白閻君還要我做一件什麼事情。”李雲心在蘇生身前慢慢地俯身、蹲下,直視著他的眼睛,“他叫我,禍亂天下。”
“他對我說,最好叫天下最強的幾股勢力都爭鬥起來,死上個七七八八。又同我說,從前牧養萬民是真。但牧養萬民自然也有目的,乃是為了別的事做準備。到如今麼……這個‘別的事’,要來了。養了這麼許多年,到了該收割的時候。”
“妖魔、修士,這些地上生靈當中的佼佼者,便是第一批要收掉的果子。餘下的人麼……或許什麼時候也要收掉。”
他的目光嚴肅認真,語氣極低沉。他認真地觀瞧蘇生臉上的神色變化,而蘇生的神情,也的確未做絲毫掩飾。
他真的是很難掩飾的。
譬如在李雲心從前那個世界,你跑去對一個不問世事只知道逍遙快活的人說,股市地震了——這人全然無感,只能回你一聲“哦”。
倘若對浸淫此道已久、身在其中的人說……或許都用不著說,他反倒會先拉著你,喋喋不休地訴起苦來。
天下大勢,旁人或許不清楚、不關心。可蘇生卻該是最清楚、最關心的那些人之一。
如今李雲心口中所說的話語在旁人聽來簡直是危言聳聽。可在蘇生的耳中……卻有別的意味。
——這樣多年以來,怎麼會沒有人有過這樣的疑問呢:天人叫玄門牧養萬民,到底是為什麼?
天人……與人是有些相似之處的。譬如他們也會發怒。因為修行人做錯了事而發怒,甚至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