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推測,睚眥的金宮實乃畫聖的八珍古卷之一所化。而他在自己畫渭城的百里江山圖時、在陷空山中見到邪王的《霧送奴達開蒂茂》時也都曉得,畫道的高階手段所作的畫卷,是與天地靈氣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的——它們是天地之間實體的平面投影,同時又以奇異的狀態獨立存在著。
因此這地穴當中的氣機一變,畫卷所化的金宮也受到了巨大的影響——當即便傾塌了一半。
這傾塌卻不像是尋常的宮殿、落下殘磚斷瓦。而是有一半巍峨地矗立著,另一半則變成了水墨一般的虛影兒——彷彿是隻剩下幾筆寥寥的線條,而線條之間又是虛空。殿中本有許多的妖僕妖兵。到這時候也都變成了水墨的小人兒、嵌在那些虛影上不動了。
因而,禁制被開啟。
李雲心離開這關元地穴的時候,偌大的山洞中藏有數萬妖魔,到處都是火光、嘈雜聲。可到了這時,洞中變得黑漆漆一片、寂靜得像是亙古無人的幽暗荒原。因著氣機的變化,輝煌燦爛的金宮也在傾塌之後變得黯淡起來——只有那些虛線在散放著微弱的熒光,顯得它們更不真實,彷彿是嵌在夜空裡的投影。
便在數息之後,忽有一個聲音大叫起來:“……哈……啊……哈哈哈!本公子出來了!”
睚眥——或者說九公子——從那黯淡的金宮當中一躍而起,落到了地上。
或許是久未嘗到重拾自由的滋味、或許是因著天地之間氣機的影響、又或者是因為神智漸漸被睚眥的意志侵蝕了。他走起路來跌跌撞撞,彷彿醉了酒。而那睚眥的身軀原本又被骸骨傷了、沒了半個腦袋。到這時候披頭散髮、再和著他的動作、神情,便如一個瘋子一般,哪裡還有李雲心初他時,邪魅俊美的模樣呢。
他在這黑暗裡沒頭沒腦地亂走了一氣,才又喃喃自語:“噫……人呢……人呢?!那小人兒呢!?”
說了便伸手往四下裡摸,像是要抓什麼。如此抓了一氣才又一拍腦袋、怔在原地。在黑暗中倒豎起了雙眉,咬牙切齒道:“啊……記得了……記得了……他跑了!帶著我的身子跑了!奪了我的身子!啊呀!可惡的李……李……李……”
將一個李字重複好多遍,卻始終記不起後面的兩個字。如此狠狠地嘟囔了一會兒、又一拍腦袋:“咦?我怎麼會在這裡?有人說要救我的……有人說要救我啊……啊呀……誰救了我?本公子要大大地謝謝你!李……李……啊呀……”
不曉得是想得頭痛還是拍腦袋拍得頭痛,又將眉皺起、說不下去了。
便在這時候,一個青濛濛的、閃爍不定的身影忽然在黑暗裡亮起來——實際上已經出現了好一會兒。便在他的身後默默地聽他說。但直到此刻才開口,聲音裡滿是驚喜:“九公子!我可是將你救出來了!”
九公子嚇了一跳。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般跳開去,扭頭看這人影、厲喝:“大膽!什麼人?!”
可一旦看清了、眼睛又發直。拿手指著他:“你是……你是……你……李……”
“我是李雲心哪九公子。”這李雲心的虛影兒立即道,“還記得麼?此前在這裡,我答應你要救你出來——你被你二哥圈禁了、我答應你要救你的!”
此前李雲心見那九公子的時候便曉得,睚眥所做的事,到他這裡、因著意識的緩慢融合、他也是有些印象的。只是這龍九如今的意志比那時候更混沌——他如此說了,龍九眨了好半天的眼睛才痴痴道:“是有這麼一回事……你答應救我的……可我還記得有人害——”
“可不是有人要害你?!”李雲心的虛影喝道,“你想想看這些天是誰要害你?!乃是你那二哥要吞了你!難道不是你最害怕的事麼!”
九公子立時瞪圓了眼睛、張大嘴:“……是是是……正是的!他要吞了我!將我囚禁起來!”
說了這話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用力一拍手,高興地說:“我記起來了——是我要你救我,你果真救了我!好好好、好朋友,你說,要本公子賞你些什麼?!”
這虛影兒便一笑:“倒不用說這些見外的話。如今我只是叫你做了自由身。可一旦天明瞭——你那二哥,你那二哥睚眥,你那這些天來一直將你囚禁著、叫你絕望痛苦生不如死、要將你活活吞掉的二哥,就會再把你關起來!你非得想個什麼辦法、先將他這身體囚禁起來。然後——我這裡已為你預備好了一具身子。到那時候你將現在這具肉身毀了、附身到我為你準備的這具身子上來,才是真正的高枕無憂啊九公子!”
這九公子便茫然地想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