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漫山遍野地鋪灑開來,因而聲勢並不大。
可如今他面前的廣闊土地幾乎被亡魂填滿,好像一片青濛濛的海洋,一眼望不到盡頭。
就在這片魂魄的海洋當中,離帝與鄴帝站立在一塊拔地而起的高聳懸崖上——實際上那“懸崖”本是半截凸出的殘磚,然而這時看它,只見其上青苔覆蓋、枝葉舒展,更像是覆著片片豎立的刀鋒,極有氣勢。
這些汪洋一般的鬼魂都渾渾噩噩,沒什麼神智。只茫然地站著、或者走來走去,口中發出悽惶低沉的吼叫聲。許許多多吼叫聲匯聚在一處,將所有的空間都填滿了,好像整個世界都走到了末日一般。
饒是李雲心見多識廣、心堅似鐵,見到這情景也覺得頭皮略微發麻——他沒有去過森羅殿,不曉得鬼域是什麼模樣。但眼前所見的情形……只怕比起那鬼域也不逞多讓吧!
離帝站在那崖上,將衣袖一揮,被他殺死的離軍魂魄便被釋出,匯入殿內眾鬼當中。
而後他轉臉看李雲心,臉上頗有些神采飛揚之意,並且高高地舉起了雙手:“你問朕要做什麼大事——這,就是朕的大事!”
隨著他這動作,眾鬼也齊齊發出意義不明的吼叫,聲浪撲面而來。但這些渾渾噩噩的亡魂似乎並不曉得離帝在說什麼,多隻是憑藉本能行事罷了。
李雲心略一思量,心裡就有了些計較。一個模糊的念頭出現在他的頭腦當中,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曉得這鬼帝要做什麼了。
這件事,鄴帝也曾經想要做吧——
建立一個人間的鬼國。
“你……要建鬼國。”李雲心便問。
但離帝仰天大笑:“鬼國?!哼!”
他笑罷冷了臉,眼中盡是狂傲之意:“朕做人間帝王的時候,所轄疆土無比廣闊——哪裡稀罕什麼一城一地一國!鬼國,終究只是國罷了。朕所要建立的,乃是幽冥世界!”
李雲心聽了他這回答,卻沒有笑。而是稍稍沉默一會兒,略皺起眉:“所以……你瞧不上一城一地一國,如今想要一個世界了。但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離帝瞧了他這反應,哈地嘆了一聲。先轉頭對鄴帝道:“此人,果真是妙人!”
再轉頭看李雲心:“難道你不曉得麼?你也是個妙人,難道沒有想過麼?這個天下、天地之間——都是一群什麼東西?!”
“朕,從前也禮法天地,也敬愛天人。覺得天人玄門牧養萬民、覺得天地之間自有公道!嘿嘿……雖說這公道管不到我身上,但朕總曉得,是有的!”離帝冷笑三聲,一揮大袖,似是要將自己剛才說的話都拂去、不作數,“可等到朕死了,才曉得,嘿嘿!”
“朕成就了鬼帝身,先將那些來捉拿朕的臭道士殺了個七零八落!因而曉得那些什麼道統、劍宗,可沒什麼了不起!”
“接著到通天澤撞見那火鱗蟲與他惡鬥一番,也曉得妖魔,也沒什麼了不起!”
“等朕漸漸恢復了神智、曉得是仇家是什麼共濟會了,再一打探……嘿,玄門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原來這玄門、妖魔,也都如同凡人一般,並沒有通天的能耐,只是會法術的凡人罷了。再說那什麼天人——朕做人時只覺得那些妖魔、神靈藏身在另一個世界。但自身成魔之後曉得……哪裡有什麼另一個世界!那些天人也不過爾爾呀!”
“既然如此——從前朕敬仰的玄門不能為朕主持公道、那什麼天人也沒個蹤影坐視不理……那麼朕豈不是白白地死了麼!?倘若那什麼共濟會以後得了天下,朕這冤屈找誰算去?”離帝豎起眉頭,“朕為帝王時,朕是離國百姓的公道!可朕成了鬼,誰是朕的公道?!沒有!”
“原來這世上是沒有公道的!既如此……嘿嘿,不如叫朕來建立一個公道吧!”
離帝癲狂地說了這些,李雲心便在心裡微嘆一口氣。原來是如此的……
這離帝死掉的時候,正趕上黑白閻君從這陽世間消失的當口吧。因而魂魄未被收走,也見到了滿地的亡魂無從走脫。於是意識到自己為人時諱莫如深的死後世界不過“爾爾”——不過是自己換了一種形態,繼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罷了,半點兒神秘也無。
既無神秘,敬畏感也就無有了。
他本就是皇帝,有天然的雄心壯志、驕傲自尊。再趕上這麼個天人、閻君都因為什麼緣故齊齊避世的當口……於是想要自己做些什麼了。
李雲心倒理解他的感受。
就在洞庭邊白閻君給他生死簿、縛魂鎖的時候,他不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