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新得的那一幅“八珍古卷”之一的《清明上河圖》。實際上在他第一次聽到這名字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妙,等那昆吾子將圖給了他、他再看了,立時就確信那是畫聖的真跡無疑了。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
在一片巴掌大小的紙上,用幼稚可笑的筆觸畫兩個火柴小人兒。一個小人壓在另一個小人兒的身上,看那姿勢是在做些不可名狀之事。
且在空白處寫有四個簡體字,一曰“清明”,一曰“河圖”。生怕人分不清誰是清明誰是河圖,還特意用箭頭標註出來了。
還有那邪王、葫蘆七子……
她在這世上留下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倘若是一個男人做了這些事,李雲心只會覺得他是個瘋瘋癲癲的傢伙,很有趣。可如今一旦得知乃是個女人做這些事,他頭腦當中那個影子就忽然變得清晰起來了。
其實早就應該清晰起來了。但由於他自己的某些原因,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者說可能的猜測,一直被他壓在腦海深處。
到如今覆蓋其中的層層紗幔被陽劍子一下子揭開,一個生動的人便忽然從他的頭腦裡跳出來。
——那人是如此的鮮活,以至於李雲心幾乎可以看得清她的模樣、聽到她的聲音、甚至看到她在做成一件在這個世界的人看起來荒誕莫名的事情之後從臉上露出來的狡黠笑容……
她在這世上……留下了太多隻有李雲心這樣的人才懂得、才體會得到的東西。
他在她曾經編織、雕琢過的世界當中行走,就像是一個旅者走上已經曲終人散的舞臺——在滿目的瘋草與殘陽當中仍可見往日的光景,然而這光景對於李雲心來說……
李雲心忽然退出五丈遠——直退進雲裡去了。
雲霧像水一樣將他包裹起來,也遮掩了他的神色。
那陽劍子前一刻還在哈哈大笑,到下一刻卻忽然見李雲心做出這樣的舉動,於是笑聲戛然而止。他微皺起眉:“龍王這是做什麼?”
“我不去了。”雲霧裡傳來李雲心聲音。
聽不出什麼情緒,語氣簡短且簡潔。
陽劍子疑惑地眨了眨眼:“龍王是指……不去紅嶺?”
“不去。”李雲心立即答他,語氣斬釘截鐵。
陽劍子愣且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了一句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說出口的廢話:“但龍王答應了我。龍王不想知道一千年前的事了麼?”
李雲心也沉默了一會兒:“你在紅嶺經營那麼久,我怎麼知道你不是用一千年前的事情做誘餌、誘惑我去——我看起來有那麼傻麼?”
陽劍子被他這話氣得幾乎笑起來:“龍王這是什麼意思?貧道先前沒有問過你的麼?——說你難道不怕我那紅嶺是個圈套,龍王是如何說的?說因為私人原因,因此——”
但說到這裡他頓住了。語氣慢慢緩和:“……龍王的那個私人原因,就是畫聖?”
可李雲心還沒有答他。只哼了一聲:“我又不傻,我才不會上當。”
說完了這句話,聲音忽然遠去,竟是從雲霧當中遠遁了!
陽劍子便在一息之後才反應過來——李雲心將那福量子、昆吾子都帶走了!
那兩個傢伙被帶走,他倒是可以接受。但令他沒法子接受的是,自己像是被戲耍了一通——就像是兩個小孩子做一個什麼約定。原本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談成了,忽然一個孩子變了臉,扭頭就跑掉……
現在他覺得自己也變成那個小孩子了!
這可惡的李雲心以這種方式戲弄他——而他甚至在一刻鐘之前還覺得那個傢伙也算是一方的梟雄!
因而他也被一種不曉得如何形容的情緒驅使著、衝進那雲霧裡,銜尾直追過去了!
一刻鐘之後,陽劍子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在銜“尾”直追——那李雲心竟然在雲霧裡現出了百丈的真身!
這一團雲霧在地上看著小,在天上卻極大。然而即便是這樣大的一團雲,對於現出真身的螭吻而言也不過是淺淺一池罷了。它幾乎一個縱跳就要衝破那雲霧、現身在夕陽光中。但畢竟“風從虎、雲從龍”。螭吻未現真身之前這團雲霧在空中自由飄蕩,此刻龍子現了真身,這雲霧立時便被他裹挾了,成為纏繞在百丈龍身之上的一部分。
於是開始有電芒在雲中出現——在地上,看著如同髮絲一般細小。可是在雲霧中,每一條都足有陽劍子的身軀粗大!
因而這劍宮的宮主心中駭然,方才那一腔的意氣倒是在一瞬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