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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心先在城頭瞧了一會兒,意識到這些人是在通知些什麼事——先將街上的倖存者喚出來聚集到一處,然後引著往某地走。他正要再去木南居一趟,便索性也上了街。
只是在上街之前施了個變化之法,將自己的錦袍化作麻衣,搖搖晃晃地披在身上也有些出塵欲仙之感,卻不會引人注目。如此這般邊往木南居走,邊看街上那群人。
於是曉得竟然是蓉城裡的衙門此刻開始發揮職能了。
城中的十幾個妖魔被人合力打死,狼道人也“不知所蹤”。府衙裡的府臺擔驚受怕地一夜沒敢有什麼大動靜,只怕迎來報復。但到天快亮雲雨收住之後才曉得城中似乎已經沒什麼妖魔了,且城內人心可用——往昔壓抑許久的憤怒怨恨全都爆發出來了。
蓉城知府畢竟是餘國朝廷派遣的正經官吏,有玉帶大印在身。平日裡不敢管蓉城的事,但心裡豈會沒什麼怨恨呢。再看了如今的形勢、加之手底下趙捕頭為首的一群公人早就上了街,因此心思活動起來。
由此坐府升堂,發下文書令籤,要整飭城中的事務。
哪裡曉得不升堂倒好,一升堂卻升出了禍事來——蓉城裡大小事早被平原觀把持著,府衙大堂日久不用,早破敗了。
這天下又有個風氣叫“官不修衙”。因此平日裡既沒什麼升堂的機會,也就不大理會那正堂的狀況究竟如何。到了今日是府臺大人三年來第一次坐堂。可他那案上頂頭的一根大梁早被白蟻蛀空了,又遭昨夜豪雨澆一場。
由此,這府臺坐定之後、揚眉吐氣地一拍驚堂木,頭上那大梁便咔嚓一聲垮塌了——當場將他砸死。
不但蓉城知府被砸死了。當時坐在知府左右兩側的府丞、主簿、府尉都一併遭了殃。府丞吊著一口氣昏迷著,不曉得能不能醒過來。主簿和府尉分別斷了一條腿,也不能理事。
因而,這知府、府丞、府尉、主簿以下,便是捕頭了。
蓉城的知府大人一聲驚堂木,生生將李雲心在夜裡看到的那武藝精湛的趙捕頭拍成了此刻蓉城中權力最大的人。
這趙捕頭武藝精湛,膽氣和豪氣也是有的。城中的暴動本是因他昨夜鬧出來的事才起了頭,加之他一家老小都折在妖魔手中,早恨不能將城裡人聚集到一處、“再不受妖魔欺壓”了。
於是這時候更如魚得水——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開始料理城中事宜。
死去人的撫卹、活人的飲食住處、破敗房舍的清理重建、一班公人衙役的查補都要他經手。他從前從未做過這樣多的事,可如今當真做了卻也料理得井井有條。
等李雲心再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就看見有人請出了一張畫像來。
畫像上的男子不曉得是誰。但頭戴九珠簾,身穿玄色蟒袍,腰纏金絲玉帶——大概是餘國的某一位帝王像。
一群蓉城的百姓便漸漸擁到這帝王像近前膜拜嚎哭,口中直嚷“太祖”,道“倘若太祖在世哪裡會有這樣的境況”云云。李雲心便曉得這大概是餘國立國的那位皇帝。人們總是對古老、遙遠、神秘的人或事有本能的敬畏之心,更容易在不如意時美化舊時光——譬如當下將這位餘國的太祖當成了寄託。
這大概也是趙捕頭樂於見到的場面吧。膜拜一個人皇總比膜拜妖魔要好。
只是竟不用當朝皇帝的像……
大概是也是被傷了心。
因此,李雲心在走到路口的時候停下來、猶豫了一會兒。
本是要去木南居——去木南居再問那王伯剪些事,再想如何去紅嶺。但眼下蓉城中的情勢叫他生出些別的心思。
他並不很瞭解王伯剪那樣的人,卻能很容易地瞭解趙捕頭那種人。
且……他看那趙捕頭是有些面善的。
他第一次見趙捕頭是在昨夜、黑暗的長街上。然而李雲心總覺得……自己還在別處見過他。
第三百零八章 人頭
趙捕頭本名趙勝。少時曾經跟隨一位路過蓉城的武師學藝,擅使一套刀法。刀法的名字那武師沒有說,但足以叫他在今後的幾十年裡在這蓉城當中無敵手。
他出身的趙家據說與慶國當中權傾朝野的趙家有些關係,可也都是數百年前的事,早不作數了。他家中倒有一本族譜,上溯五六百年當真能攀上慶國趙氏當中的一位人物。但也不曉得是不是後人修族譜時為了給臉上貼金胡亂攀附的——這種事又不少見。
然而無論如何……
他現在是一個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