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聖人不仁,卻有小仁。譬如我如今見這樹可喜,便叫它開出花來。我見這渭城可喜,便叫它春回大地。天地不仁中包括草木土石,聖人的不仁中,卻只有生靈。至於旁的,並不在意,也談不上視之為芻狗。”
“聖人對待天下生靈,無論人類還是妖魔,也都一視同仁、並無偏私。他對生靈有大仁,可亦如我一般有自己的喜好選擇,相比天地之境便稍遜一籌。”
山雞在靜聽。可在這時候,卻從天上落下十幾個大妖魔來。他們一落地,那草地上的小妖便紛紛躲開、為他們騰出了地方。其中一個妖魔像是通人情的。落了地便向李雲心深深一拜,開口問:“龍王,你說的這聖人,可與玄門那些太上忘情的聖人不同。這又何解?”
李雲心不看他,卻看山雞。
雞精瞭然,便道:“請主上為我解惑。”
李雲心才開口:“玄門所修的,都是邪道。玄門的所謂太上忘情,也是邪道。他們並非太上,而是太下。太下不及情。”
群妖一陣譁然。卻並非驚詫、不贊同。而是……自有玄門數萬年來,第一次有人如此公然將玄門斥為邪道。且不是某些妖王在自家洞府中忿忿叫罵,而是經由一位太上強者之口說出來的!
這叫他們體會到某種難以言喻的暢快感,才意識到這位正在說法的李雲心……是妖魔!乃是他們這一邊的!
“何謂太下不及情?便是指那些玄門聖者。”李雲心語氣稍冷,“尋常人,乃至你們這些化了形的妖魔,都是可以鍾情的。你們沒有大仁,卻有自己的喜好。你們心中沒有天地眾生,卻有自己在乎的東西。因而可以寄情,也能略窺些天地之境、太上之境。”
“然而尋常人因為鍾情,不知約束、收斂,將這情搞得混沌偏執,便是壞事。可更壞的,是玄門的修行法。”
“——要將這所鍾之情,修為太下不及。是當真再無情感,如同行屍走肉。玄門中人以此為至尊,實則是最下品。”
“天地、聖人的不仁、無情,是至情之後的大仁。而玄門中人修行到頭,便是無情之後的大惡,謂之不及情。二者看似相同,卻有天壤之別。”
“譬如我今日講法。無論來的是曾作惡的、幡然悔悟的、還是執迷不悟的,都一視同仁。可若是那玄門的太下之情,怕是要都殺個乾乾淨淨。”
問話的妖魔聽了最後一句話,感到心中一寒。忙縮了頭,連連道:“謝龍王解惑、謝龍王解惑……”
趕緊坐下了。
但又有一個聲音響起來。
是響在天空當中、自四面八方傳來,彷彿天神在空中說話:“那麼閣下,如今是真正的太上忘情了麼?”
聲音中挾著雄渾妖力,比李雲心說話的聲音更加響亮清楚,倒像是驚雷一般。不但這城內的妖魔聽得到,就連人也聽得到。
打昨日開始,山雞便在城內釋出命令。叫人暫且避開喬宅周邊,以免擾了清淨。但如今這渭城小,在這裡往周圍瞧還是能看到些臨街的過往行人的。
如今忽然聽到天上這一聲,街上行人大多面露驚詫之色,抬眼往天上看。
山雞轉身厲喝:“哪來的狂徒?滾下來!”
但天上人不現身。只一笑:“你若是——”
李雲心抬手,將指尖那一瓣月照花彈了出去。卻如一個尋常人彈指間花一樣,只飛出三四寸便失了力量,飄飄蕩蕩自半空落到地上。
然而天空當中、這渭城之上絲絲縷縷的浮雲,卻忽然被某種力量驅散——像是一滴潔淨劑忽然滴到油膜上——瞬間被迫去了極遠的天邊,環成一個雲環。那人只說出三個字,便重重一哼。
一個身影在半空中現形,狼狽地想要再次騰雲。可似乎一切神通都被禁錮,手舞足蹈一會兒,還是跌落下來。
嘭的一聲響,正落在草地上、砸出一個坑。
此時街上的行人們也都忽從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但很快各自平靜,繼續做自己的事了。
他們已忘記了剛才發生過什麼。
隔一會兒那跌落的人才從坑中爬出來——坑邊已圍了一圈兒抻著脖子往裡面看的小妖。如今見他又動了,才呼啦啦散去。
這一位,是個穿褐袍的年輕人。模樣倒不必贅述——算是相貌俊俏。可有那坐在月照花樹下的太上強者珠玉在前,他的相貌便也算平平無奇了。起初臉上還有些戾氣,但很快壓抑下去。他一步跨到坑邊一抖外袍,似是不以為意地笑:“龍王真是神通廣大。還以為太上境界的強者既然胸懷天